刘欣定定的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忽而开怀一笑,道:“好。”转而对着身后跟着的宫人吩咐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传令下去,杖责二十,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话音刚落,刘欣便听到少年带着欣喜的声音道:“谢陛下恩典。”
低头看去,少年宛如一只乖巧的猫,温顺柔和的眼睛里透着隐隐光彩,恰好前面便是沐浴之处,刘欣动作轻柔的把他放到地上,道:“朕找人来服侍你。”
南思睁大了眼,头如拨浪鼓似的猛摇起来,弱弱的推辞:“不、不用……”
刘欣见状,只好道:“自己行吗?”
少年紧紧抿着唇,重重的点了下头,刘欣关切道:“那朕在外面等着。有事唤一声,自有宫人进去服侍。”
南思留恋的看了他一眼,进入早被宫人打开的殿门。刘欣望着他的孱弱的身影,脑中一个场景闪过,于是拧紧了眉转头吩咐道:“去太医院舀些治血化瘀的药来。”
小心脱去身上的衣物,紧紧的抱在胸前不舍得放下,没想到身为九五之尊的陛下居然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虽然自己是被当做礼物送上来的,但是陛下却一点都没有鄙夷他的样子,反而待他很是亲切,除了那一眼的厌恶……想到这里,少年的瞳孔突然缩了缩,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不由在心里唾弃道:真是自不量力,陛下不过是以礼相待,还真把自己当飞上枝头的麻雀了不成?
一边唾骂着自己一边放下手里的衣物匆匆下水,甫一进去,便倒吸了一口气,由于之前双手用力紧抠着地缝的缘故,十根白皙的手指尖上的指甲早已翻开,混着尘土露出鲜红的嫩肉,这会儿沾了水,钻心椎骨的疼。看着惨不忍睹的双手,南思狠狠的咬着牙,把手放在水里仔细清洗了一番。待清洗完毕,已然是满头大汗。顾不得其他,唯恐刘欣在外面等得焦急,自己这双手也实在用不上力,南思匆匆洗了洗便从水里站了起来。待到穿衣时又是一阵头疼,正束手无策时,有人在外面道:“公子,要小的帮忙吗?”
南思舒了一口气,也不再坚持,小声道:“请进来吧。”
由着宫人为自己穿好衣服,南思焦急的欲往门外走去,却被宫人拦住:“公子。”
南思回头以眼神询问,宫人垂首道:“陛下特意吩咐了小的给公子上药,还请公子耐心稍作等待。”说着便小心拉出南思藏在衣袖里的手,仔仔细细的为他上药。
南思一边忍着药物入侵带来的痛楚一边试探着问:“陛下他……还在外面吗?”
宫人眼不离手的专心为他上着药,回道:“陛下在御书房与丞相有要事相商,吩咐小的来照顾公子。”
听闻那人不在外面等着,南思悄悄松了口气:还好没耽搁陛下办事。然而没多久,心头又涌上些许隐隐的失落,不知何时能再见到圣上。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南思吓了一跳,脸上火辣辣的热,只不过是一面而已,自己怎么就……
“醒了?”董贤抬眼望了望床上的人,淡淡说了一句,便又低头专心看起手里握着的那卷书来。
床上之人四处打量了一番,迷茫着问道:“这是哪里?”
“董府,”董贤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顿了顿,又好心补充道:“我家里。”
“你家里?”那人反问了一句,随即强势命令道:“我渴了,给我端杯茶喝。”
董贤放下手里的书,冷笑一声,悠悠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对着他道:“这里是大汉,不是你的草原。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在我这里,你还是老实些好。不然——”感受到男子不屑的眼光,董贤凑近紧紧盯着他的眸子,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奸诈的笑容,接着道:“不然我随时可以去报官。”
猝不及防的,男子一把扭住他的手臂,低声威胁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董贤面色不改,不紧不慢道:“这里是我的府邸,你以为你能做什么?若是杀了我,你便是插翅也难飞。况且——”故意拉长了调子吊着那人的胃口,果然那人不耐道:“况且什么?”
董贤慢悠悠道:“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官。天子脚下,朝廷重臣无故身亡,必会惊动上面,到时候全城搜查,城门紧闭,你若是想出城——”话到这里,已然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聪明人一听就明白。
果然,那人不甘的松了手,狠狠道:“说出你的条件。”
董贤随便揉了揉被扭疼的那只手臂,走到案边,提起案上的茶壶一边倒水一边道:“我们汉人不像那些蛮夷,凡事都讲究个礼数,通常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都会说个请字。”
床上之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目盯着董贤似乎要喷出火来。
董贤恍若未觉的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有一口没一口的闲闲啜着。那人咬牙切齿的看了半晌,看他丝毫没有要舀给他喝的意思,终于还是耐不住饥渴,压低了声音生硬开口道:“这就是你的条件?那——请你端杯茶给我喝。”
董贤靠在案边,悠悠的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错了。”眼看着那人几乎要暴起,董贤又道:“我只是告诉你我们汉人的礼仪而已,当然不是我的条件。”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男子面色难堪道。
鱼儿已经上钩,董贤见好便收,笑吟吟的端起手边的另外一杯水向他走去,眼里透着狡黠:“还没想好,待我想好了自然会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阿贤很气质啊有木有!
35第三十五章
男人接过董贤递过来的杯子含了一口润嗓子,董贤面带笑意看着,冷不防传来“咚咚”几声轻微的叩门声,男子瞬间顿了手里的动作,绷紧了神经,锐利的眼神射向董贤。
“是信得过的人,”董贤边说边去开门,“你大可放心。君子一诺千金,既是答应了你的事,我自不会骗你。”说着打开门,对着门外柔声道:“辛苦了。”
男子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传来女子迟疑的问话:“夫君一个人行吗?”
“无事,”董贤道:“你先回去,记得不要让人发现到这里的异样。”
“是,夫君也要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
男子打起精神听着他们谈话,直到女子的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直至听不到,心里晓得董贤并没有出卖他的意思,暗地里松了口气,将手里的水一口喝尽。
董贤拎了一个食盒进来,将里面的菜一一摆在桌上,然后又小心从里面捧出一只盛满黑色药汁的碗,端到男子面前道:“喏,你的药。”
看到男子将信将疑的眼神,董贤也不以为意,坦然迎着他的目光道:“我若是想害你,早就下手了,何须等到现在。”
男子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番,终是接过药碗,喝完之后擦了把嘴,问道:“为什么救我?”
董贤没有看他,自顾自的吃着桌上的饭菜,饭菜的香味一阵阵飘过来,引得男子喉头不禁动了动咽了口口水,眼睁睁看着董贤一口一口的吃完饭菜,悠闲的含茶漱了口,又拿过帕子擦嘴边的饭渍,最后才悠悠开口道:“想救便救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等了半晌却等来这么一个相当于没有答案的回话,男子不由握紧了拳,刚要发怒,却见那人突然转过头来展颜一笑,道:“我听闻草原之人最是仗义,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你——”笑意盈盈的眼睛突然在眼前放大,薄唇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吧?”
两人相距如此之近,几乎能看到彼此眼里的自己,男子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一退,未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董贤含笑起身,点头道:“我料想你也不会是这种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话锋一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待男子回答,董贤状似苦恼的思索了一番,自言自语道:“既然是在大汉,入乡随俗,不如叫……”晶亮的眸子盯着男子闪过笑意,男子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对面之人眼里含笑吐出几个字:“不如就叫阿黑吧!”末了,还颇为得意的摸了摸下巴,道:“看你全身肤色黝黑,此名与你正是相得益彰,甚好甚好。”
男子闻言,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人当真以为自己不懂汉话么?欲发火时,忽而鼻翼微动,一股淡淡的香味传过来,抬头寻去,不知那人何时已转回桌边,正拿着一只大的汤匙从大钵里往桌上的碗里舀着些什么,香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不紧不慢的舀了几勺,董贤放下手里的汤匙,把碗递给他,道:“你伤势严重,先吃些流食养养。”
男子实在是饿极了,也顾不上只是普通的白米粥,接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两三口吃了个碗底朝天,吃完之后意犹未尽的把碗递给董贤,“再来一碗。”
董贤笑笑,好脾气的又盛了一碗给他,看着他吃抹干净,刻意忽略他望眼欲穿的眼神,优哉游哉的把碗收进食盒里,道:“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