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了。”池清冷下脸。
每次冷下脸都不会有什么好事,余杭亦一边琢磨池清的脸色,一边穿鞋往外走。他得出去和张子和商量商量,得好好操练这些兵,一点兵的样子都没有,哪有看着主将动手,自己傻愣着的。
他刚出门,就看见张子和跪在门外,吕铮和李瑞倾跪在其身后,个个都裸着上身,被五花大绑着。
张子和一见余杭亦,双目放光,跪着上前痛哭流涕道:“可见着您了,您已经跟大将军请过罪了么,咱们水军可丢了大人了。以后见了骑兵、步兵,咱们哪还能抬得起头来。”他来找大将军请罪之前,就去找了余杭亦,这种顶罪的事,定然要有个人在上面扛着才好。
他一回来听到除了这么大的事,他都觉得该狠狠抽自己。这不仅是他的兵懦弱无能的问题,还关系到他的脸面,这一仗传出去,他永远都抬不起头。而且在大将军那里,他和他的兵定然是一文不值了。
“起来,你是武官,在将士们面前成何体统。”余杭亦呵斥。他也知道这件事他们没脸,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池清有什么怪罪担着就是,何必自己再闹个没脸。“起来,把衣服穿上,要请罪,也得拿出咱们大奉朝武官的脸面来。”
余杭亦懒得再跟张子和多言,跑去火头军那里拿了锣鼓,敲着让众人聚集。他看着站的毫无规矩可言的兵,返身找了个沙漏出来。
“在这沙子滴完之前,所有人给我规规矩矩站好,凡是站不直的,站不齐的,统统去江里洗洗再出来。”余杭亦声音不大,但他是唯一的武官,众人不敢违抗,都开始左右看着站好。
余杭亦却把冯罗拉了出来。冯罗曾教过他们操练长矛,想必排阵也难不住冯罗。他自己只读过兵书,具体怎么教还不太懂。
他把意思告诉冯罗,后者爽快答应。
“好。”余杭亦拍拍冯罗的肩膀:“我封你为陪戎副尉,免得他们不服你。”
冯罗吓得不轻:“不行不行,你才是九品官,给我封什么官啊。该怎么做,我告诉你,你操练他们便可。”他要是给封了官,就不能整日照顾余杭亦了。而且很多事情,就不方便去做了。
两人商量着就这么办。余杭亦看看沙漏,已经没沙了,众人也都站好了,不过终是不太齐整,有两个人还没站直。
余杭亦把那两人拉出去,一脚一个踹到江里。张子和的兵都会水,此处水流缓慢,不用担心他们被水卷走。让人扔根绳子下去便可。因为这两脚,众人站的更直了。
“都站好了,听我说。你们原是匪徒,做事情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打劫也不过是欺负弱小,没有碰到过高人。你们上过战场么,你们以为上战场打仗是怎么打的,所有人拿着大刀随便砍么?”
“那不是在打仗,是在拼人命。你们为什么想当兵,不只是因为当兵饷银多吧,更大的原因是跟着池大将军打仗死的人少。所以我们大奉朝每个人,都愿意投身行伍。”
冯罗往后退退,给余杭亦更大的地方。他没想到余杭亦会说这些,也没想到余杭亦竟然能说出这些话来。在夸大将军,应该请大将军来听听。
“可是为什么死的人少,因为大将军会打仗,他不是拿你们的命在打仗,而是拿你们拼凑起来的力量在打仗。瞧瞧你们一个个的,以为手里拿把刀就天下无敌了。我告诉你们,打仗时,三个伍长带的步兵排成方阵能像战车一样勇猛。”
众人交头接耳的说话,他们没上过战场,但是跟着仁勇校尉在修邑弯打过一次胜仗,几乎没什么伤亡。战校尉的本事,他们也有几分钦佩。
“战校尉,我等愿学排兵布阵。”有人带头喊,不少人附和。
余杭亦笑道:“你们不用学排兵布阵,只要学做好一个兵,一个能听懂号令知道该干什么的兵就成。首先,我要告诉你们,打仗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退缩,哪怕会死,也要让你的同伴踩着你的尸体过去。我们要的是整场战争的胜利,是国家的胜利,而不是你个人的活不活命的事。”
“还有,不要让你们的主将陷入危险当中,如果王被擒了,你们也就活不长了。”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是不是把我当你们的将领,我都把你们当我的水军。你们不中用,我就脸上无光。你们有本事,我也跟着沾光。我会把你们操练成最好的水军,到了南疆,我们会是所有兵当中最自豪的一支。”
“我就不亲自操练你们了,冯罗。”
“属下在。”冯罗讶异,不是说好了要余杭亦带,他在后面跟着说的么?
“今日一天操练,不许歇息,不许用饭。“余杭亦说完,往大将军房间走。
冯罗摸摸鼻子,明明性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练起兵来,都是憋着一股狠劲。大将军也是这样,总以折磨将士们为乐。果然,两个人是有相同之处的,不然也不会看对眼。
*
余杭亦没按原先说好的带着兵操练,是因为他说着说着话突然想到,何不借此机会,好好收买一番人心。
错的是张子和带来的兵,他可以往自己身上揽,要是推卸责任也说得过去,所以这件事情,要看他的态度如何。
他肯替张子和他们背负罪名,张子和就算是只白眼狼,也不能在明面上对他不恭不敬了。
余杭亦走到池清房门前,三人还在跪着,屋门紧闭,可见池清还没出来。余杭亦跪在张子和前面,吕铮惊讶地抬起头看了余杭亦一眼。
“大将军,属下教导无方,以至于害大将军苦战,损将士三十,求大将军治罪。”
李瑞倾也抬起头看了看余杭亦。他们以为余杭亦走了,就是不打算管他们了。有了余杭亦一力扛着,他们的事情就好说多了,毕竟余杭亦曾救过大将军的命。
果然,在三个人的期盼中,大将军为余杭亦打开了门。但是大将军的脸色黑如锅底,也只看着他们冷笑。三人再不敢抬头,额头贴着地,求大将军治罪。
池清看着跪在地上的余杭亦。余杭亦心里打的算计,他明白。既然余杭亦要这么做,那他也愿意成全。但凡余杭亦想做的事情,他都会助其一臂之力。除了想要离开他。
当年他收买人心,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余杭亦想要有自己的兵,不吃点苦头怎么行。他为余杭亦能想清楚这一点,感到高兴。
“水军是新兵,又没有武官带着操练,昨晚之事,其种种我就不追究了。但是,巡逻兵打盹,将士们睡死过去,遇到突袭还磨磨蹭蹭出不了屋,难道连最基本的规矩也不知道么?就算不知道,武官吩咐做的事可以偷懒?”
“属下该死。”四人齐道。
池清却道:“你们确实该死,连穿着铁甲随时准备打仗的事都没告诉手底下的兵,只这一点,你们四人就没脸穿这身官服。”
“属下愿一力承担。”余杭亦道。“请大将军治罪。”
“好好。”池清一副气急模样,他冷笑道:“你一力承担也好,来人,把战必胜给我丢到江里喂鱼。”
60池清番外一
“萧恒死了?”
“是。”马铜恨不得自己没说过这样的话,大将军最欣赏的手下就是宁远将军萧恒。
池清沉默了半响,问:“是胡棱下令斩的?”
“是。”
“谁给他的权利!”池清咬住牙,他好好的一员大将,就这么被敌人的离间计让自己的兄弟给亲手杀了。萧恒上了黄泉路,如何能甘心?
不过眼下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不能让将士们发生内乱。“快马加鞭通知严德,告诉他,萧恒的仇我来报,让他不要冲动,我马上启程往北疆去。”
“大将军不能去,皇帝不会放您出城。”马铜虽然也认为大将军该去北疆,可又担心大将军的安危。“您一去,京城怎么办?再者,夫人的事还没有查清楚,朝堂上下都盯着此事,您不可能带走他。”
“无妨,京城还有萧峰云。”他在京城唯一的牵挂就是余杭亦。他想逃出京城已是不易,贸然带余杭亦出城,说不定还会把余杭亦置入危险的境地。
还好萧峰云已经调到刑部,把余杭亦交给他审理倒也合情合理,别人挑不出什么错来。等他走后,萧峰云和其他几个人自然会护着余杭亦。
马铜又道:“大将军万万不能带夫人走,您带着他秘密出城,大奉朝就会认定您与夫人一起通敌。”
若只是大将军走,到了北疆,打几场胜仗,或许还有机会洗刷大将军身上的不白之冤,可要是带着夫人走,北疆的将士都头一个不答应。
大伙在苦寒之地奋血浴战,早已与敌人杀红了眼,他们头一个恨得不是敌军,而是自己国内的奸细。
*
池清走之前没有去看被软禁的余杭亦,反而见了萧峰云一面,将免死金牌给了萧峰云。
“大将军,如今皇帝正有除您之意,这可是您的保命符。”余杭亦的父亲勾结外贼,不只余杭亦受牵连,难道大将军就不会被怀疑,只是朝中众人畏惧大将军手上的兵马,皇帝又因免死金牌不敢轻易动池清罢了,若这个交出去,那池清还敢抗旨出城,岂不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