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城舀了桶水从脑袋上浇下来,自豪道:“我让他们操练来着,都不像样子,才半日就都倒下了。”
白术也知道越城的为人,练兵时再严厉不过,这几年折在越城手上的兵也不下十个了,当然,越城带出来的兵在战场上死的却比别人的要少多了。
但是毒日头底下练兵,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并且真的是在白白浪费他的药材。
白术也不恼,对待越城这种人恼也没用,他要是有“大姑娘”一半的本事,就恼怒着折断越城的手臂,可是他没有,但也不耽误他惩治越城。
“你看你也热坏了,我给你拿颗清热的药丸吃。”白术笑着钻进帐篷。越城在他后面喊:“诶,给我所有的兵都来一颗啊,别舍不得你的药材,等小爷我发了饷银,给你买一大包。”
“那就多谢越中侯了。”白术含笑着掏出药给越城。
越城爽快的吃了,还抱怨:“怎么没给我的兵拿啊,你可不能小气了。唔,我的肚子怎么回事,疼,茅房在哪儿?快点带我去。”
连峰在旁边看着等越城吃完药急匆匆跑茅房,而旁边一直微笑以待的白术突然冷下脸,朝着越城的背影冷笑。他背后发寒,朝余杭亦靠了靠。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军医很可怕?”连峰抬手捂住胸口,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余杭亦连忙点头:“我早就觉得了,太可怕了。”
“你们俩说什么呢。张嘴。”白术走到他们俩跟前,余杭亦与连峰对看一眼,都自认抵抗不了,乖乖张开嘴。“吃下去。”白术给他们往嘴里扔了颗丸药。
“有没有挨了鞭子的?”白术指了指帐篷:“挨了鞭子的进里面去擦药,没挨鞭子的都回自己的帐篷去。”
余杭亦和连峰互相搀扶着进了帐篷。白术随后钻进来,给他们几个敷药。“那个,连峰是吧,你的手也伤到了,我给你包一下。”
“手伤到了,没有啊。”连峰愣愣的把手递过去。他的手和脸是重点保护部位,哪里舍得让其受伤,就是拉弓射箭的时候他都不敢用力。
白术碰到连峰手指尖的那一刻,脑袋突然轰的一下,很奇怪,他怀疑自己是累到了,所以才会在这样。他握住连峰的手,触感滑腻,一点都没有兵营里汉子的粗糙,明明他自己最讨厌这样的人,可真正接触到了,却不是那么排斥。
“军医?”余杭亦扶着腰问:“到底给不给我们敷药啊?”
“等一下。”白术回神,两三下把连峰的手指缠好,拿过药给众人治疗鞭伤。
余杭亦瞟了眼连峰的手指,没敢说话,侧过头忍笑。连峰举起手质问白术:“您把我的手指包住,我怎么拉弓?”
白术心里混乱,脸色越发冷:“人都做不好,还拉什么弓?”
*
“必胜,村东头的那几户交给你了,这是碎银子,咱们是高价收。人家要是不愿意卖,咱们也不能强迫,懂么?”越城递过来几两碎银子和一些铜板。
“是。”余杭亦不着急走,试探问:“怎么要跟农户买,不是要去镇子里采购么?”
“废什么话,还不赶紧去。”越城在余杭亦背上给了一拳,自从余杭亦给越城当了伍长,就没少挨过越城的打,吃鞭子更是比吃饭次数还多。不过越城的鞭子打在身上疼,但是不会皮开肉绽,疼一会,留下道红痕也就没什么了。
余杭亦拿过银子,招呼着他的五个手下往村东头走。路过一户人家时,瞧见个扛着柴火的小兵,他停下来往伸着脖子往院子里看,连峰问他为什么停了。
“好像见到个熟人。”那人不在余府好好当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若是让他瞧见自己,可就大事不妙了。
“高宿,你进去给我悄悄查一个人。个子比我高,右眉上有颗大黑痣,你去看看他在这里干什么?”余杭亦如今也是有手下的人,查个人对他来说并不难。
“是。”高宿领命,进了院子。余杭亦带着人继续往村东头走,村子不大,村东头也就几户,余杭亦先进了一个院落大的人家。
“战伍长?”火头军在这个院子住,有认识余杭亦的过来询问:“可是给大将军拿吃食?”
余杭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声点,大将军的住处可是一等一的机密,你不要随意暴露我的身份。”伺候大将军在余杭亦看来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去把这户人家的当家给我叫来。”
火头军一指铁锅旁边:“喏,在舀饭呢。”
“他跟咱们一块吃?”他伺候池清的时候,听池清吩咐严德,不许外人碰将士们的伙食,以防被人下药。
“哪能,这几锅都是给他们熬的。你不知道,这村人穷啊,连粮食都没有,都是吃的稀饭野菜。胡棱副尉刚刚见了,就让咱们拨出口粮来,给他们做着吃。这是刚熬好的,还没招呼农户们来吃呢。”
“他们没吃的?”余杭亦讶异,又问:“那咱们的还够么?对了,不是说要去镇上采购,为何没买回来?”
那火头军知道余杭亦是大将军的亲信兵,也想趁机倒到苦水,拉了余杭亦到隐蔽处说道:“你去跟大将军透透风,城门被封,咱们本来就买不到粮食。胡副尉还要给农户们吃,咱们可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城门封了?”
☆、人力拉车
火头军知道的也不多。余杭亦带着人挨家挨户的买粮,进去都是老弱妇孺。若是只有妇人姑娘在家,余杭亦他们也不敢多逗留,只能隔着门问几句话。回答的话都一样,家里没粮,男人们不是去外谋生,就是去火头军那里领粮食去了。
“走吧,没粮就去山里打,天天吃肉更好。”季庄不耐道。
连峰手指还被绑着,娇笑道:“我才不天天吃肉,还是白面馒头好吃,当然,得热腾腾的才好,时间久了就硬的咯牙。”
“胡说,那是你没吃过饼,饼才……”
“好了,你们回去吧,我去问问情况。”余杭亦抛开其他人,再一次进到农户家里。他不能不明不白的走掉,大奉朝一向富裕,即便有贫苦百姓,但也不至于整个村子的人家里都没有存粮,夏天刚收了麦子,粮食都去哪儿了?
并且,最让人犯疑的是,纺云镇的城门为什么会封住?如无要事,是不得破坏城门开锁时间的。
“老奶奶,你们家的粮食呢?”
“让人高价买走了。”这家只有一个老婆婆在。
“都买走了,就算出的价钱再高,也不能不留足你们口粮啊?”
老婆婆气道:“老妇就说不让我儿贪这个便宜,可他不听,说是全卖了,再低价从镇上买粮食便可,哪里晓得,这刚卖了,镇上就把城门封了,我们附近的村落都没有粮食吃,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余杭亦又问:“全村都一粒不剩的卖了?”还是刚卖!
“是啊,人家出的银子高啊,是我们平时卖粮的十倍之多,我儿卖粮前与村里的人一同去了镇上,见粮价未涨,还先买了不少粮食回来,一并卖了。不想再去镇上,就进不去了。”
“买粮的是什么人?”
“老妇倒是见过一面,是打北边来的粮商,说是他们家乡遭了难,他们顺道买了粮食回去救他们的家人。”
*
“那话里漏洞百出,为何那些村民会信,还不留后路,全数卖给别人。”余杭亦溜到池清屋里,将他打听出来的事告诉大将军知晓。
池清冷静,不似余杭亦恼怒不已。“不过为了钱财罢了,老百姓辛苦一辈子,也没见过多少银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发财的机会,哪怕是有所怀疑,也不愿意错过。”
“打仗亦是如此。若是有人被压抑久了,及其渴望迅速立下战功,这种人会被欲望掩盖住理智,注定是要摔上一跤的,战必胜,你说我对是不对。”
“……对,大将军所言有理。”余杭亦蹙眉,为什么有一种牵扯到他身上的感觉。“这件事要不要派人去调查清楚。”
池清道:“你去找严德,上次不是让你去找他协助查处奸细的事么,正好一并办了,还有,出去吩咐,将所有粮食留给村民。你等等。”池清从桌上把干粮包袱扔给余杭亦。
这是大将军所有的干粮,里面都是干饼,肉让余杭亦给吃了。他们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买到粮食吃,把所有的粮食都给村民,余杭亦心道,池清尚算是有几分仁义。
余杭亦带着包袱出了屋子,去敲隔壁严德的屋门。
“进来。”严德不像池清整日写写字看看书,也不像萧恒还知道带两本书装装读书人,余杭亦每次进严德屋里,严德不是在擦剑,就是在擦铠甲。
“见过严司阶,属下奉命,协助严司阶彻查买粮一案,以及内奸之事。”
严德往剑上哈气,用布细细擦拭:“我知道了,买粮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很明显就是冲我们来的,是想让我们无粮而自败,对方坐收渔利之利,真是阴险的一招。若我们去山里打猎,离了大路,定然还有埋伏。”
“嗯,听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