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缜放下折子,支着下巴看着他说:“那你想跟他说什么?说你很喜欢他不想让他走么?”
“太傅要走?”小太子竖起了眉毛全身都警戒了起来。
韩缜被戳中了伤心事,恍惚了片刻才说:“是啊,他要离开我们了。”
“不是父皇讨厌太傅了?而是太傅不要我们了?”小太子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滑下来的泪滴就滴落在了嘴巴的。
韩缜笑得云淡风轻,眼底里却全是痛楚和悲伤,低声的说道:“嗯,不是朕讨厌他,而是他自己要离开。”
小太子看着他父皇的神色不对,心里想着估计父皇也是喜欢太傅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小太子不禁心疼起了他的父皇,悄悄的挨过去扯着他的袖子轻摇。
“父皇,儿臣去把太傅请回来吧,他很喜欢儿臣的!”小太子笑着弯着月牙似的眼睛说。
韩缜摸了摸小太子的头,从来没有觉得儿子有这么心思细腻,还会主动来安抚自己,韩缜第一次觉得他是自己血脉的延续,是不可替代的存在,而不是一个他只要用心栽培的后秦储君。
“那父皇就把这个任务派给你了?”韩缜说。
小太子坚定的点头,严肃的说:“外面那些陪读的子弟还没有进来呢,老师怎么可能先逃跑呢!”
韩缜把小太子抱在了胸前,和他对视,说:“替父皇给太傅带一句话,就说他答应了朕的事情,朕不允许他反悔!”
“是!儿臣遵命!”太子殿下严肃听令。
唐季惟在家里静坐了一上午,又悄悄的跑回了相府,既然韩缜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他就没有偷偷摸摸的必要了,虽然还是从角门进去的,却没有再带上韦大和十七。
顾夫人看着儿子又回到了身边,自然是痛哭流涕不能抑制的,顾相虽然也难以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事实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观儿,是为父对不起你,是我太自私了。把你置于最危险的位置还隐瞒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顾相比起三年前苍老了许多,定是在日日夜夜中懊悔和歉疚当中生了些许白发和愁思。
顾贞观虽然泪流不止,但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擦干了泪水就带上了安慰的笑容。
“父亲不要再自责了,老天有眼让我重回世间,这已经是最大的补偿了,其他的过去的
就让他过去吧,您和娘亲给了我第一次生命,这第二次生命就当是借来的吧,能活多久我都不在意了。”
顾夫人受不了这样的假设,立刻用丝帕捂着嘴哭了起来,拉着顾贞观的手牢牢的不肯放。
“娘,您的眼睛都不似以前那么有神了,定是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吧!娘,我都回来了,您不要伤心了好不好!”顾贞观单脚跪地拉着顾夫人的手贴着自己的面颊,感受他存活的温度。
顾夫人低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摸着顾贞观的脸颊,说:“观儿,你莫要再吓娘了,娘已经老了,再也承受不起了!”
“不说了不说了,娘,您也别再伤心了,现在我是顾贞观也是唐季惟,我还得了一个娘亲呢!我希望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不要被我现在这具身体主人的娘亲知道,好吗?”
顾夫人点头,语重心长的说:“丧子之痛犹如剜心,我们承受了一次就别再让她再遭受了,你以后就好好孝顺她,把她当做亲娘一般来赡养,以后给她养老送终替她扶灵,如此也算是弥补你占了他儿子的身体了!”
顾贞观很高兴顾夫人这般识大体,看着顾相也点头赞成就更满意了。想着以后自己就是三个人的儿子了,辞官之后一定要找个赚钱的门道才行,一定要让他们忘却曾经的苦楚,得享天伦之乐才行。
“那以后我就在人前叫你们干爹干娘了?娘,你不要不高兴好嘛?”顾贞观站起来笑着说。
顾夫人擦了眼角的泪花,看着陌生的面孔身姿带着他儿子的灵魂,心里感触万分,嘶哑着嗓子道:“怎么会?能再看到你,我和你父亲都已经是满足得不得了了,怎么还会怨怪与你。观儿,娘真的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真的回来了!”
说着,顾夫人的眼泪又开始扑簌而下完全浸湿了丝帕,整个眼睛蓄泪又红肿。
顾贞观鼻头一酸,倾身抱着母亲,轻轻的拍着她早已因为思子心切而瘦骨嶙峋的背脊,带着哭腔说:“真的是我呀,我真的回来了,娘您不要再伤心了,你已经为我悲切的够多了,老天对我不薄,让我还能转世在您们膝下尽孝,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娘您也开心一点好不好?”
顾夫人抱着儿子温热的躯体,不敢相信这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又一个梦境,哭得泣不成声悲痛万分。
顾相背着手站立在一旁,心里苦不堪言,若不是自己的野心和不知所谓,这一幕又怎么会发生?自己的夫人和儿子怎么会因为还能相见而相拥而泣?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需要自己来背负罢了,幸好幸好,所有的一切还不算太晚。
顾贞观擦干了顾夫人眼角的泪水,整理了自己的衣袍,说:“我要走了,爹娘保重,以后我会常来你们膝前尽孝的。爹娘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需要什么我会送来。现在我已经不仅仅是顾贞观了,爹娘也切勿像以前那般伤心度日了了。”
“知道了,你走吧,知道你还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我们很踏实,你也好好做事,皇上,他对咱们家的恩德不少,你也勿要跟他置气了。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呢?不要再怨怼于他了,作为帝王,他也有不易之处。”顾夫人犹豫一下,终究还是为韩缜辩驳了几句。
“儿子知道,爹娘就安心的在这院子里面住着调养身体吧。”
看着儿子远去了,顾相也扶着夫人慢慢往回走,不经意间回望对方,两个老人相视一笑。
唐季惟回了府邸,瞧着这个阵仗就是有贵客降临了。两边的道路都是清了闲杂人等,清一色的禁卫军排列在状元府门前和院子里,个个表情肃穆严阵以待。
唐季惟眼底的暗色渐渐浓厚,韩缜那天的话他不是没有听清楚,装作不知比勇敢接受要难多了,两个男人的爱情,他不是没有接触过。但放在自己身上未必能够看开,数年相伴的兄弟到最后却告诉你他爱恋你多年,这比直接杀了他更难以相信,那么高傲霸道的一个人,怎么会爱上他这么失败的人?他确实不懂。
“老师!”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莫名其妙的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唐季惟带着笑意快步走前,看着穿着黄色袍子站在自己的面前负手而立,很是冷酷的皱眉。
“臣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太子不满意的委屈的叫道:“老师!”
唐季惟笑着起身,伸手牵着太子的手往里面走去,萧氏还战战兢兢的站在花厅的中央揪着丝帕张望着呢!
“娘!我回来了。”唐季惟声音格外洪亮,放开了一切的束缚和背负的仇恨,他感觉周围的所有都轻快了不少。
“哎,我还没眼睛看到你回来了么?”萧氏瞪了他一眼,嗔怪说。
小太子剑眉一竖,萧氏立刻闭了嘴,不安的在一旁尴尬的站立。
唐季惟知道像便宜老娘这样的平民,对于皇权的忌惮和敬重,对于小小的太子也是畏惧不已。
“娘,您去给殿下做几道点心来尝尝吧,太子一定没有吃过民间的糕点!”唐季惟出言开解,让萧氏可以规避这样的胆战心惊。
“好好好,我马上去做,不对,是臣妇马上去做!”萧氏慌忙的纠正,在太子冷淡的表情下迅速的撤离下去了。
小太子看着人都走完了,立刻撒娇的趴在唐季惟的怀里,眼里亮晶晶的说:“民间的糕点好吃吗?我可以尝尝?”
“当然好吃了,民间的风味跟宫里的相比起来还是别有滋味的,殿下尽管一试!”唐季惟笑着说。
小太子知道自己是身怀任务而来的,自然不能忽视,为了几盘糕点就折腰回转。
小太子退回来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很是认真的说:“太傅,您回来给我当老师吧,我很喜欢你讲课给我听!”
唐季惟放下了茶杯,说:“后秦还有很多比我学识渊博的人可以当殿下的太傅,殿下了解他们以后也会喜欢他们的。”
“不!我就喜欢你一人当我的老师,其他人本殿下都看不上!”小太子立刻威力大发,皱着眉头大声说。
唐季惟放柔了声音,看着涨红了脸的孩子,说:“臣也很喜欢你,可是由于很多因素,臣现在不能再当你的老师了,殿下不能谅解臣么?”
太子摇头,肃穆着脸蛋儿,说:“我知道你和父皇有了矛盾,但是这是可以解决的,而我只有一个老师是永远无法改变的。等到父皇百年之后,我就是后秦的君主,老师不愿意为了天下黎民来好好教养他们的君王吗!”
“老师熟读圣贤书多年就只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弃苍生于不顾吗?父皇是英明的君主,后秦也在繁荣昌盛以后也必将四方来朝,而老师愿意父皇呕心沥血励精图治的江山,毁在下一代的君主因为没有一个好的老师而平庸乃至昏聩吗?父皇是君太傅是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不是老师教导我的吗?而太傅身为臣子却可以罔顾君主的旨意这还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