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郡守府的最外围,站在箭塔的最高处,衍宣和冷着脸听属下回复如今的情形,他们的情况可说不上好。内城是咏秀城最繁华处,倒是没什么大户人家的宅子,但地价却是不低,多是一些商铺等。咏秀城的驻军说是有三千,但内城就不用想了,容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在外城划了块地方居住,便是如今因七皇子居住在郡守府内,增加了守备,如今在郡守府内的也不过两百多罢了。
跟着衍宣和来到韦郡的骑兵原本也有六百,给严裴东带走了一半,如今也只剩下三百,就算动员起郡守府内的侍从文书官员等人,可用的人手加起来一共也不过七百,更何况前朝叛逆在韦郡经营多年,除了衍宣和自己带来的三百人,其他的四百人到底有多少可信还要打个问号。
而叛逆那边,虽说要分出部分人马守备内城,可他们毕竟有五千余的人马,守城之人比攻城之人少三分之一也无妨,如今能抽调出来攻打郡守府的,最少也有三千人,不说别的,单是三千余人密密麻麻的围绕着郡守府,便足够让人心惊胆战了。
感受到了身边众人心底里的动摇,衍宣和心中默默摇头,不能再这般下去了!他扬手向天空射出一道响箭,朗声道:“前朝叛逆,气数已尽!为着一己私欲,炸开延河大堤,致使韦郡洪水,民不聊生!尔等皆为六安子民,难道要助纣为虐吗!”
听着衍宣和的话,身边或有父母亲人、朋友故旧被洪水所害的士卒登时鼓噪起来,几个反应较快的士兵已经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前朝余孽,毁我大堤,害我子民,此仇不共戴天!”这呼喊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已经传遍了整个郡守府,外面拿着刀剑的叛逆自然也能听得见,原本气势如虹的队伍自然一阵慌乱,这里面可有不少都是韦郡本地人,乍听得这消息,心中自然有些慌乱,这要是真的……
底下登时混乱起来,便有人想转身找到自己的首领想问个清楚,这些人大多是父母亲人全都丧身于溃堤带来的洪水中了,自然无法容忍自己有可能为仇人卖命的可能!两刀将冲向自己的两个汉子从中劈成两片,胡乱擦去了脸上沾染的鲜血,那个一向看起来憨厚的二首领狞恶的笑笑,大声道:“这衍氏小儿的话你们也信!军规有定,战场不战而逃者,杀!”
被那血腥震慑,加之各方的小队长们也斩杀了几个冒出来的刺头,这才没造成整个队伍的溃散,但是很明显的,如今的士气已经不高了。那名唤阿沛的二首领左右看了看,一声咋呼,领着人当先冲了上去!随之整个队伍都动了起来,黑压压一片,看着着实唬人。
反观郡守府这边,给衍宣和这么一激励,到底提起了几分士气,各处小队长齐声喊了三声杀!各自奋勇击杀起打算往郡守府内攀爬的敌人来。这处毕竟只是一处府邸,围墙建得再高,到底不能与城墙相比,将从民居里搜出来的梯子两两捆扎在一起,也就足够攀爬上去了,至于郡守府的大门,倒是比城门的木质还要好些,别说是用人力撞不开,便是用火烧,也点不燃,比之别处还要安全些。
亲自督战的衍宣和,想想被下属拖下去连路也走不稳的汤皓龙,心中掠过了一丝疑惑,如今看来这汤皓龙就是个没用的草包,那他在水患之前之后的好名声又是如何来的?当初阿可被人设计到底与他有关吗?衍宣和将这疑惑埋进心中,重又上前指挥起来,现在可不是想这个事情的时候!
☆、第七十五章
虽然还是有些在叛逆队伍中的人,到底是信了衍宣和的话,行动之间就落到了后面,随时便可以收手退开,只有一些骨干领着人冲杀在前。但人数上面的差距实在不是那么好弥补的,便是衍宣和再用心,以七百人守住将近三千人的攻击,到底还是太勉强了些。
眼看着局势一点点的变坏,衍宣和终于忍不住了,下令先往后退,这郡守府是按内层外层修建的,这外层与内层之间还有好大一处地方可以利用,到了内里,他们需要防守的位置更少了些,正好能坚持得更久一些,外层的这些亭台房屋,正可设下陷阱留下人偷袭等等,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
衍宣和等人刚刚在外围防守,便是给内里布置陷阱的人争夺时间,如今内里已经安排得妥当了,正好安排人一点点往后撤。等队伍都撤走一半了,衍宣和才在善财的催逼下,领着自己的亲卫往后撤,抬眼看了看墙头上还在奋战中的士卒,衍宣和眼角都有了两分湿润,这些殿后的人也不知道能活下多少,只要,只要坚持两天就够了!
这一坚持,便坚持了一日夜。原本华美庄严的郡守府,都被毁得不成样子。有的地方还冒着阵阵黑烟,那是叛逆们眼见着攻不进来,便想放火烧毁郡守府的残留。这一点倒是多亏了六安富贵人家建府时爱引河水入府的风尚,便是烧了起来起来,隔着曲曲折折的小渠也燃不过来,要灭火也简单。加之后半日又下了一场大暴雨,这火攻之计却啊半点用也无了。
饶是如此,衍宣和这方还是有些撑不下去了。内层与外层之间的陷阱已然拖了一日夜,但现在也被拆得干净,只能固守内层的外围。而经过这一日夜的消耗,现在还有战斗力的人不过三百余,外头的叛逆虽说损失更大,但现在少说还有两千多人,衍宣和若不是借着郡守府的地势,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衍宣和也一直没有合过眼,他从到韦郡开始,就一直没能好好休息过,他身子又弱,看着就像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善财几次欲言又止,但知晓事态严重的他,到底还是没能说出让衍宣和去休息一下的话来。
“报!”听了有人来,衍宣和打起了精神,道:“你说罢。”如今连传话的士兵身上都带上了伤,他们伤到了手,但腿脚还灵便,便被派来传递消息。只听那士兵道:“殿下,对方领兵的首领到了阵前了!”“好!”衍宣和拎起自己的弓箭便往外走,他的箭术虽然不算是顶顶好的,但在这郡守府中,大概也只有恢复了记忆的衍宣可能比他好上些许了。
擒贼先擒王,这是自古便有的真理,衍宣和的打算也正是这般。他等着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那反贼行的本就是逆乱之事,便是有纪律约束着,到底也比不过整个国家的力量,若是将那贼首射杀了,就算不能使得外头的反贼就此溃败,但让之乱上一乱也是可能的。至于能不能射中,衍宣和心中还是有底的。
到得院墙一侧的塔楼上,衍宣和一眼便看见了厮杀在两军对垒的最前方处的魁梧大汉,那汉子手拎着一柄乌金大刀,偏生力大无穷,在普通军士前几乎是锐不可当,眼看着就要以他为箭头,突入到最后一层防守的院墙里来了。
衍宣和深吸一口气,抽箭,拉弓,箭镞上闪着寒光,对准了那大汉,便是见那大汉一刀将他之前见过的郡守府的护卫劈死,他的手也依然很稳,直到他等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阿沛的刀被三四柄木枪架住,他狞笑着在聚力,等着将周边的人一股脑全掀开时,衍宣和松了手。
箭镞破风而来的声音是这般明显,却又是这般迅速,阿沛口角渗血,似是不敢置信一般的看了看胸口透出的锋锐的利器,蓦地发了狂,边上四五个人都招架不住。只是他力气再大,到底被正中了心脏,其他人小心的避开了他临死前的反扑,到底看见了他倒了下去,停住了呼吸。
一直守在塔边,连旁人来回话,都没时间听的衍宣和,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下方的队伍又了些乱的迹象,但并没有太过恐慌这一点让他略有些奇怪,但……背后不对!衍宣和猛的回过头,一把踹开了那个手持匕首还待向他扑来的人,带着三分讶异三分恍然的惊呼道:“原来竟是你!”
这双目赤红的男子,不是汤皓龙的那个面色严肃的师爷又是谁?原叫做欧永浩的他恨恨的看着衍宣和,匕首上沾着的血一滴滴往下落,面有不甘的道:“算你命大!”但看着向他逼近的善财已及反应过来的衍宣和的亲卫等人,倒也不敢多留,直接往窗外一跃,底下早有人预备好了接住他,其实便是受了些轻伤他也无所谓,毕竟他擅长的也不是武力。
这人果然有些本事,也难怪能隐藏在汤皓龙身边,完全不留痕迹的帮着一个草包成了整个六安都有些名气的能臣。兼之其对军事兵法的研究,对郡守府如今情况的了解完全不是那二首领能比的,等他整理好队伍,衍宣和他们面对的情况只会更加艰难。
但善财等人却无暇再去想之后的事情,他们面前摆着的最大的难题就是衍宣和晕了过去。虽说刚刚那个反贼的偷袭没能得手,被衍宣和躲开了要害之处,却被划伤了右臂,也不知是刀上抹了什么抑制凝血的药物,还是割开了什么血管,巴掌大的口子不停的涌出血来,右半边的衣裳几乎都要被完全染红了。
不一会,衍宣和的脸色就苍白起来,嘱咐善财用布条将手臂根部扎紧,勉强抑制住了些流血的速度,也不肯下去休息,还一直坚守在院墙之上。眼看着这样下去,主子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出问题,就是右手因诊治过迟而留下残疾,善财也只能派人去后院通知陆昀琅,目前这郡守府里,也只有他才能劝一劝衍宣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