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有在山边上的几人纵马爬上了山,但等他们缓过神来时,已经是满身湿透,再往身边看洪水已经漫到了半山腰,刚刚还满编制的队伍还有八皇子殿下,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也正是这逃出来的三五人,最后把消息成功的传回了京去。
这几人中,有一名曾经受了衍宣可恩情的小队长,他也是知道衍宣可今日的突袭是因为得了极确切的消息,如今出了这般状况,其中定有蹊跷,说不定连郡府也已经不安全了,他先按一般的程序,从内线派人向京城里递消息,暗地里却瞒下了一个生存下来的人,派他独个往京城而去,从之后的情况来看,他的这个决定不仅救了衍宣可,还可以说救下了半个韦郡的人。
在延河的下游,一个半老的老头领着他看模样还不过六七岁的孙子,回到了他们曾经居住的村落,他们是整个村落中,唯一活下来之后,没有往咏秀城等有可能得到官府救援的地方去,而是选择了回到大水未曾回落的小村庄来的。旁人没感觉,他可听父亲讲述过前朝末年战乱四起,天灾频发的时候,周围乱到了何种程度的,他自己一把老骨头,无所谓,但孙子年纪还小,却还有好长的年岁要过呢!
就算韦郡没有困难到易子而食的程度,可这四处乱糟糟的情况,他们小的小老的老,却是没有半点防身的能力,倒不如两人先回到村庄里来更安全了,尤其这老头曾经做过木匠,还知道这靠近山腰的一处房子,原是村里地主让他家儿子安心读书而修建的,底下还修了一处地窖,存了不少粮食,想来不会就这么被水淹掉,如今地主家都逃得没影了,他们正可将之取出,想来能支撑不短的一段时间了。
花费了不少力气,老头才好不容易将那被山上幸存的动物来觅食时,翻得一团乱的家具推开,正找到了那处修建得颇为隐蔽地窖,打算打开看看时,却听得自家孙子在外嚷嚷:“爷爷,你来看,这里漂过来一个死人!”“死人就死人,这两天你还看得少吗?你千万隔得远些,别碰!”先扬着嗓音叮嘱了孙子,老头才叹了一口气,一边嘟囔着:“碰见了就是有缘,小老儿还是拼了这剩下的半条命,让人入土为安吧。”
走到外边,颤颤巍巍的走到了孙子处,与尚且还懵懂无知的孙子不同,虽然也是个半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木匠,但老头却拉扯出了一个秀才来,虽然儿子早逝,儿媳改嫁,只留下了小孙子与他作伴,但他借着儿子的关系,也是见过不少所谓的富户的,这东林镇的所谓大人物们,却无一人的样貌比得上面前的这少年,哪怕是浑身泥浆,泡在洪水之中昏迷不醒,但眉头皱起的时候,却有着让人心惊的魄力。
老头小心的用树枝将抱着木板的少年勾到了岸上来,试探着将手伸到了那少年的鼻子下,再沉默着收回了手,眼看着孙子也一样将手伸了过去,然后一脸新奇的嚷道:“爷爷!爷爷!他的鼻子里还会呼气!爷爷,这是为什么呀?死人也会呼气吗?”老头瞪了一眼小孙子,口中不干不净的骂了句什么,这才没好气的答道:“死人才不会喘气,这人还活着!”
一向不缺乏普通人过日子所需的平凡的智慧的老头,看着地上的那个还昏迷不醒的少年,心中犹豫着定不下主意。最后看见那少年昏迷时,手中还紧紧握着的如意结,到底叹了一口气,又是掐人中又是给他喂水喂米粥什么的,又过了好半晌,那少年才咳嗽了两声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在脏兮兮的洪水中泡了两天,真的不惨咩?
下章开始撒狗血o(* ̄▽ ̄*)o
☆、第七十章
老头正待向少年说明自己对他的救命之恩,想要借此让少年护送他们到城里去,或是保护他们一直到大水退去,毕竟在如此艰难的时候,他们手中的这么点粮食,在旁人看来还是颇为眼红的。
却听得那少年扶住后脑勺,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谁?”老头心中一动,想到了之前听人说的失魂症,试探着问道:“你还记得你手中的如意结是谁给你的不?”少年举起手来,仔仔细细的将手中被泥水沾得一塌糊涂的如意结,皱着眉头道:“不记得了,老丈,你是谁?我又是什么人?”肖老头心中一动,偷摸着自己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挤出两滴浑浊的泪来,哭嚎道:“我可怜的儿啊!”
等肖老头哭天抢地的把捏造的故事说完,又给刚醒来的少年取了个肖礼安的名字,连他知道事实的小孙子都被他感动得眼泪汪汪,扑到少年的身上哽咽着道:“小叔,你千万要快些好起来。”
现在更名为肖礼安的失忆的衍宣可轻轻搂住肖涵水,面露怅然的道:“原来哥哥已经过世了吗?”他这般作态,却是相信了肖老头的这番胡说八道了。肖老头埋下自己的心虚,又从那处房子里找出两身干净的衣裳来给肖礼安换上,又嘱咐了少年取了泥土将过于显眼的容貌遮掩住,这才回地窖搬出了他们所有的粮食,慢慢悠悠的往咏秀城赶。
正因为衍宣可遮掩了容貌,身边又跟着一老一小,两个完全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与周围的逃难的人并无什么不同,纵使有一二怀疑衍宣可的,也因那小儿对他全无保留的友好和亲近,盘问了两句,便消去了疑心,反而让这一行三人慢悠悠的走了将近八日,才赶到了郡府咏秀城附近。
到了咏秀城附近,老爷子手中的那点粮食也就不显眼了,几人借宿在破庙之中,将手中的粮食攒下来备用,每日便靠城中富户的舍粥而勉强坚持,这般情况下,就算是老头子每日将自己的粥匀一半给小孙子喝,肖涵水还是一日.日看着消瘦了下来,但这还不是肖老头最焦心的,最让他感到担忧的是,那个给他取名为肖礼安的少年却是病倒了。
每到这样灾荒的年份,总有人因为过不下去而卖儿卖女的,正巧这庙里有一人,原本是个屠户,到了这里时只带着三个儿女,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被他卖给了来历不明的人伢子,城中富户虽然也买奴仆,但为了不损福寿,一般在灾荒年买下的奴仆,写的都是二十年的身契,这些孩子将来若是攒足了银子,还是可以自赎其身的,但是价格却是极低,但也有不少父母见孩子实在养不活,为了保住孩子的性命,到底给卖到人家去的。
可这人伢子却是不同,他们买下这些孩童多是给卖到那种下作的地方去的,家中的孩子去了,可是一辈子就毁了。虽然得的钱多,亲生父母但凡有点法子,都不会这么做,人家都是亲戚或是继母卖的小孩,作为亲生父亲这么做的,仅有这屠户一个。他尝够了卖人口的好处,宽裕了几日,但如今又没了钱,他自己仅有这一个儿子,舍不得,望着破庙里其他人家的孩童,眼中满满的都是不怀好意。
自从肖礼安生病之后,那屠户打量起肖涵水的目光就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甚至他有时候打量起肖礼安的眼神,都十分的不对劲。肖老头既担心自家的小孙子,加之毕竟共患难了那么久,对肖礼安也多少有了几分关心,心中更是焦急,可当他硬拉着昏昏沉沉的肖礼安起身,换了处栖身,仍旧在第二日傍晚看见了那屠户时,他心中一凛,便知晓不妙了,但此时天色已晚,却是没法再换处地方,只能明日再做处置了,肖老爷子心中也在发狠,他就不相信他们明日换上八.九处地方,这屠户还真能跟他们犟上了不成?
是夜,来到韦郡已经三日的衍宣和,也在烦闷着。之前他们没来到韦郡时,虽说知晓郡府可能有些问题,但想得却还乐观,只以为自己到了当地监督,下面的人便会不再拖沓,寻找衍宣可的踪迹自然也不会再难,毕竟衍宣可自己也知道一定的可靠的人,若是已经获救,知道衍宣和以及陆昀琅到了韦郡,不会不与他们联系的,衍宣和焦躁的抓着笔胡乱在宣纸上涂了两笔,心中不由得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衍宣可真的不幸……
一把将手中的笔撅折,衍宣和忍不住站起身来,安慰自己道:“不会的,不会的,阿可定然会没事的。”他自己却浑然不觉手上已经被笔杆刮破,渗出了血来,还是送茶进来的善财发现了,给他仔细的包扎好,又苦口婆心的劝衍宣和多休息一下,衍宣和才勉勉强强的睡到了床上。
衍宣和本以为自己会睁着眼到天明,却几乎是一沾枕就睡了过去,他这几日实在是累得很了,身子骨又弱,心里还担忧着衍宣可,若是衍宣可再没有消息,只怕他就要病倒了。但是衍宣和就算是睡着了,也没能够睡得安稳,他做了一个不知该说是恶梦还是什么的梦,而那个梦里,他见到了衍宣可。
在梦中的衍宣可,看着正指挥着下属,包围了一处山寨,之后却发现中伏,匆匆退到山下,立足未稳的时候,前方却哄然涌来了像小山一般高的洪峰,几乎是瞬间就将所有人冲走了,衍宣可自然也不例外。但最是幸运的是,衍宣可会一点水,又身手敏捷的从马匹身上翻了下来,没像其他的许多人一般,被马镫子勾住,就此被卷入水底,再也没能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