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那少年的背影消失,陆昀琅再次压下了心中诡异波动,无聊的用木柴撩拨着火堆,过了好半响才嘟囔道:“不就是说了两句而已嘛,居然就这么甩手就走了,到底是姓衍的都这副德行,还是现在的小娃儿气性都这么大。”
一夜过去了,虽说夜里的谈话不是很愉快,白天当着严裴东的时候,两人的表情都是无懈可击,到得后来,陆昀琅更是整日涎着脸跟在衍宣和身边,每每气得衍宣和拂袖而去,才摸着下巴笑得开心,偏偏他还有着长辈的身份,衍宣和又顾忌着衍宣可,倒教他得寸进尺,逼得更狠了些。
更兼陆昀琅此人有些没脸没皮,欺负了外甥所喜爱的人,却还能说出歪理来,虽然这孩子姓衍,又跟那假道学完全不像,但谁叫他是郑皇后的儿子的外甥呢,从他这处吃些亏,总比在外人处吃亏要好吧?至于靠着与衍宣和的交流掩饰自己内心的焦虑还有担忧什么的,这个真正的理由陆舅舅才不会承认呢!
韦郡离京城虽然不算近,但也不算太远,一群人轻装简行,骑着马一路疾行,到底还是在第六日上赶到了韦郡的郡府。韦郡靠近京城的那边,灾情还不那般严重,一路行来周围的情况还算是比较好的了,但越靠近韦郡的郡府咏秀府,周边不说是遍地饿殍,那也是各个面黄肌瘦,有些看着这一路朝廷派来的官员时,虽然想表现出喜悦来,但那眼珠子看人都是直的,连转都转不动了。
衍宣和看着心中不忍,这边受灾较轻都已经如此,而阿可如今正处在受灾极重的下游,那景况又该如何艰难呢!他将车帘放下,静下心来看着刚刚暗探送来的消息,只看了两页,他眉头就皱了起来,虽说郡守没有开官仓救灾的权利,但灾情如此严重的情况下,一郡之长汤皓龙不仅没有开仓放粮,反而还要求底下诸县镇的官吏不准放粮,自己则在咏秀府号召富商募捐,再每日亲自于城门口施粥,在民众间赚足了声望。衍宣和怎么想都觉得其中有些不对。
前世衍宣和也知道汤皓龙这么个人,正因为他在韦郡声望极高官声也不错,衍宣和才在韦郡民众上表挽留的情况下,让汤皓龙任了九年的韦郡郡守,直到他因病请辞,但他从来没想过汤皓龙的声望是如何累积起来的,若是靠不开仓放粮,而是让商户乐捐舍粥来成就自己的名声,这人也实在是太下作。
心中实在是有些怀疑的衍宣和,便让善财请来了陆昀琅,他的身份到底比衍宣和要低了一层,这般的消息是直接送到衍宣和手中的,陆昀琅还没有看到。看罢消息,又与陆昀琅商议了一阵,两人都认为其中必有问题,衍宣和这才拿定了主意,悄悄嘱咐了人去查访后,两人便带齐了人马,进了郡守府。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都能看见舅舅在作死( ̄▽ ̄")
☆、第六十九章
等进了郡守府,通报了身份之后,又过了半晌,汤皓龙这才急匆匆的赶来。他一进门,行礼完毕之后,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微带不好意思的道:“殿下这……臣实在是忙得很了,竟不知道殿下及各位朝中大人已经到了韦郡。”
轻轻将手中的茶碗搁下,衍宣和抿唇一笑道:“阿和也知大人辛苦了。”他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眼睛从汤皓龙显得有些凌乱的衣裳上一掠而过,这才开口道:“韦郡的水患已经如此严重了,父皇听了也实是忧心,便特意派阿和以及陆大人严将军一同到韦郡来,与汤大人一同处理救灾的事宜。”
汤皓龙微直了直背脊,笑着道:“京里可是接到了韦郡的求援文书?殿下赶路可是急了吧?”面对着这一试探,早有腹稿的衍宣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茶水,状似漫不经心的道:“韦郡的文书?我却是没有看得到,可能在我出京以后才到的京城吧?父皇从旁人那得来的消息。”
说完也没看汤皓龙的神色,衍宣和又略略提了一句“汤大人号召商户乐捐之事,阿和也听说了,确是辛苦汤大人了。”便正了脸色,冷下脸来,沉声道:“韦郡之灾,已是到了最危急时刻,阿和肩负有代天巡狩之责,此刻便不得不先失礼了。”
等众人哄然应诺之后,衍宣和才说道:“责令受灾各郡县打开官仓,以每人每日的饮食定额为标准,向领地内的灾民发放粮食。其二,”衍宣和眯起了眼,严厉的扫了一眼汤皓龙以及他的属官,“日前以及涌至咏秀府的流民,如今也没有了户籍,便由咏秀府的官仓出粮,或是以工代赈,务必保证他们能在大水退下之后,能够平安返乡。”
待众人一一应是之后,各处县府派来郡府等消息的文书,便已经分散往自己任职之处通报七皇子的命令了。等众人散开,衍宣和又单独的留下了汤皓龙,对着有些担忧的汤郡守,衍宣和微微一笑,道:“汤郡守不必忧心,阿和留下郡守来,只是为着一件既能说是私事,又能说是国事的事情。阿和来之前,京中已经数日未曾收到我弟弟阿可的消息,我父皇还曾特意嘱咐我,来到韦郡之后,最好多听下阿可的意见,不知郡守可有阿可的消息?或是因为水灾,这消息耽搁了也未可知。”
这便是衍宣和与陆昀琅两人商量好的方法了。韦郡水灾的消息,明明是衍宣可的下属传回京的,却说是昭帝的探子,衍宣可失踪的消息他们明明也知道,却是为了衍宣可的安全,两人一致选择了隐瞒。不知为何,衍宣和一直坚信衍宣可还活着,其他人,包括陆昀琅,抱的还多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这样虚虚实实的,或许能从目前看起来很可疑的汤皓龙处,挖掘出一些消息来。
“这……这……”汤皓龙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猛然下定了决心似的,长叹了一口气道:“八皇子殿下,已经与郡府失去消息多日了。”衍宣和一怔,手上的茶碗都拿不稳,抖了大半杯滚烫的茶水到衍宣和身上,衍宣和却是不管不顾,双手扣住汤皓龙的肩,焦急的道:“我阿弟如何了?那么一大队人马呢?怎么会突然就没了消息!”他脸上的惊讶倒不完全是假装,他确实是没想过,汤皓龙会如此干脆的承认此事,如今他倒要看看汤皓龙该如何解释——皇子在他管理的韦郡失踪,他居然都没有上报!
满脸悲痛的汤皓龙眼圈都红了,十分感伤般的道:“八皇子殿下自到了韦郡,便是一人决定该如何对付匪徒的,之前也有过为了伏击一处马贼,而领着下属消失了四五天的事。水患发生前,殿下又为了一处目标而隐藏了两日,臣也没太在意,等延河溃堤又过了两日之后,居然还没有殿下的消息,臣便派人去寻殿下原来与郡府联络的人,等臣知道殿下居然当时正在延河下游时,已经过去了四日了。派人去下游查找时,只寻到了一具看不出原貌的穿着皇子服饰的尸体……”
看着衍宣和已经给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汤皓龙连忙道:“臣已将此事禀报上去了,只是殿下走得急,或许是错开了。殿下还请节哀啊!”汤皓龙手忙脚乱的扶住了眼看就要厥过去的衍宣和,急得连话也不会说了,衍宣和缓了半晌,才淡淡的道:“如今此事却还比不得韦郡这万民要紧,郡守说与阿和知道这也就罢了,只是千万要瞒着陆大人。”汤皓龙摆出了一副哀戚的表情来,轻声劝慰了好一会,这才推说郡府事忙,告退了。
等汤皓龙退下,衍宣和才起身,冷着脸绕到了屏风后,声音小到几乎微不可闻的道:“陆大人来这儿偷听,可有人发觉?”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还有同样微小的声音:“我的本事可不是这郡守府里的那两三个所谓的高手可比的。”衍宣和瞧不惯他那模样,又刺了他一句“我倒是忘了陆大人可是能在皇宫之中也来去自如的了。”
说到这里,衍宣和又想起了衍宣可要搬出宫去的前夜,偷摸着跑来他的寝宫的事,心中一痛,也顾不上陆昀琅的态度了,直截了当的问:“陆大人觉得这汤皓龙的话可有几分可信?”陆昀琅毫不犹豫的答道:“有那么一半吧,他之前说的大概是真的,至于说搜到了阿和的尸体,我却是不相信的。”
“我也不相信。我后来小声问他,能不能让我去见一见他所谓的八皇子的尸身,他却说郡府没有冰了,尸首都坏了,却是各种不答应了。”衍宣和镇定自若的点了点头,却是就这般走了,完全不顾陆昀琅在身后小声呼喊:“你后来还小声与他说了什么?快点告诉我啊!喂!”他就是拿准了陆昀琅不敢大声喊住他,误了之后的计划。
在衍宣和发现了一些奇怪之处,并执意追查下去时,已经失踪了将近十天的衍宣可的景况又是如何呢?
话说当日延河堤坝决口,最后导致大半个堤坝全都崩溃的时候,衍宣可本领着下属在下游抓捕说是匪寇,但在追查时发现了前朝余孽的影子的马贼,正摸到了马贼的山寨,却发现里面除了几个老弱的马贼并两匹腿都瘸了的马。再无别物。心知中计的他,连忙号召属下退到山下去,刚刚到了平坦的山脚,却忽然感受到地面震动,等看见几乎遮天蔽日而来的洪水时,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