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事情已经至此,看你那哥哥的模样,是再无挽回的余地了,你还是认命吧。”陆昀琅苦口婆心的劝道。衍宣可若是这么容易就被说服,哪里还会等到今天?他冷着脸道:“我早已打定主意,不管哥哥是否娶妻生子,是否会接受我,我都不会放弃的,舅舅你不必再劝我了。”
“你这般做对得起你母亲吗?”陆昀琅终于忍不住摔了杯盏,生气道:“你母亲生下你是想你能好好活下去,不是想你为着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衍宣可的脸色依然僵硬,淡淡道:“母亲想的是什么,我不知道,谁叫我从出生就没了母亲呢?”他顿了顿,无视了陆昀琅铁青的脸色,坚持道:“我只知道,母亲当年为了父亲,宁愿舍了性命也要违了外祖父的心思入宫去,我也只知道舅舅你为了舅母,做出的傻事有些也没比我好多少,最后还得父皇给压下去。这样看来,我们不都是一样么?”
陆昀琅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双手扣住衍宣可的肩,低声吼道:“可是你选的人是错的!你的选择根本不可能有回报!”衍宣可掰开陆昀琅的手,沉声道:“母亲她入宫的选择真是对的吗?与那么多女人分享父皇真的就比在宫外寻个一心人好吗?舅母舍弃了她的族人,她能够尽情发挥才能的天地,随舅舅进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当个内宅妇人,这样的选择就好了吗?”
一口气说完自己想说的,衍宣可站直了身子,脸上已经没有了迷茫,坚定的道:“舅舅,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默然转身,只留下一句话:“舅舅,我会离哥哥远远的了,你……你也不要伤害他。”少年已经远去,陆昀琅怔怔坐在桌边,却是除了苦笑,再说不出什么了。
只听得窗外轰隆隆两声巨响,接着便是噼里啪啦落下的雨点,原先沉沉压在人心上的乌云,仿佛也随着这夏日的一场暴雨而消散了许多。
☆、第六十六章
等衍宣可被派往韦郡剿匪的消息传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傍晚了,衍宣和原本正在翻书,听了下属的禀告,手一抖,那书页便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淡淡问了一句:“大概要何时出发?”得了三日后的回答后,便挥手让属下离开了。
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衍宣和,如往日一般去向郑皇后请了安。再与郑秀琰用过晚饭,直到就寝前,他才显出了两分犹豫,亲手泡了一壶茶,眼看着郑秀琰喝下后,才显得松了一口气。他这些表现虽然细微,却瞒不过善财,只是善财以为他是因为对新娶的妻子还感到陌生,也没有太过深究。
他们都不知道,衍宣和给郑秀琰喝下的是什么。昨晚衍宣和回到寝宫之时,像是鬼使神差一般,问陆昀琅的下属要来的秘药。他已经为这个事犹豫了一天了,到底还是衍宣可要离开京城的消息,让他下定了决心。
虽然衍宣和这么做,感觉有些对不起郑秀琰,但他确实没办法与她圆房,在衍宣可为了他,还娶了个主动要求不与他圆房的妻子的情况下,虽然他还没有想清楚,但还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也应该这般做。
东宫正殿里,在少女平稳的呼吸声中,衍宣和再一次一夜无眠。他向来待人温和,说起来除了郑秀璃对不起他以外,郑秀琰与他的前世其实是没什么瓜葛的,他这般做,确实有些对她不住,但他……总算能够体会到一些昭帝当年为着惠妃,不管不顾的心态了。
东宫的两个主人携手休息了,旁的人却没有那般的清闲。得知衍宣和直接去了皇子妃的正殿,再没有出来的意思后,碧玺气得一连摔破了好几个杯子。她如今的待遇已经比之前好上两倍不止,还有四个小宫女来照顾她。可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华美的衣裳,与宫女不同的身份,虽然也是她想要的,但与那人的眷顾相比,这些就根本不算是什么了。
碧玺坐在桌前,想了半天还是心气难平,恨恨的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才走了两步,门外便进来了一位带着两分笑意的嬷嬷,满头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整个人就透着一种规规矩矩的味道,她先扫了一眼地下的碎片,看碧玺微微瑟缩了一下,才淡淡的开口道:“这套茶具原本是皇子妃赐下的,既然您不喜欢,便换一套吧。只是万不可太过激动,对您腹中的皇嗣不好。”
碧玺咬了咬唇,僵硬的转过身,又坐下了。这肖嬷嬷是司礼监里最恐怖的嬷嬷,她昨日不相信,稍微违抗了她,这老女人便想出了不少法子折腾她,偏偏又让她有苦说不出。想到自己怀孕到坐月子的十个月内,都要受那老妖婆的辖制,碧玺就觉得前方黯淡无光。
得了两处传来的消息,郑秀璃先是咬牙,按理她是可以与正妃还有七皇子一起用饭的,可那郑秀璃也不知道得了谁的提点,自己人都没出殿门,郑秀琰身边的满晶就过来传话了,道是碧玺那边怀孕了,不好多走动,正妃便特许她有自己的小厨房,单独用饭。正妃又怜惜妹妹每日往来多有麻烦,于是也按碧玺的例来,特许自己单独用饭。
满面笑容的送走了满晶,郑秀璃恨得几乎将手中的帕子撕碎。她要从郑秀琰身边把皇子殿下抢过来,总得先见到人吧?正室妻子至少还有初一十五的惯例,她只是个侧妃,能有什么?什么争宠,生下儿子的打算现在都得放下了,七殿下都不进她的房门,她还能做什么?郑秀琰这一招好毒!
做了姐妹这么多年,郑秀璃早知道郑秀琰本身并没有什么本事,端看今日她在椒房殿里的表现就可以知道,婚前学得再多,也还是没什么长进。偏偏样样都比她强的自己只能当个侧妃,还叫一个卑贱的侍女,抢先怀上了殿下的孩子!她在郑秀琰身边埋不了眼线,但买通一两个郑三夫人身边的侍女还是可以的,自是知道郑秀琰去母留子的打算,她心中冷笑,殿下新婚之后虽说没有去那边看望过,像是不在意的样子,但看殿下护着那人不喝避子汤的举动,便知对那碧玺还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去母留子,嘿嘿,她倒要看看郑秀琰到时候该怎么收场!
第二日一早,眼圈明显是黑的衍宣和出现在人眼前的时候,善财可是被唬了一跳,看着主子亮得惊人的眼,劝慰道:“主子纵有烦心事,也不必急于一时,便是不能与奴才们说的,如今也有了女主子,给皇子妃说一说,也是能分担一二的。”
转过头看了看一脸期待的郑秀琰,衍宣和心中默默苦笑,面上却还是给出了冠冕堂皇的答案:“我只是昨日睡不着而已,并没有什么的。再说了,要是朝堂之上的事,也是不能与后宫中人说的。好了,善财,今日收拾一下我的马车,我要去趟郡王府。”善财低下头应了下来,却是不敢再劝了。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衍宣可已经回了郡王府,一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的衍宣和这才令人收拾好,急匆匆的往郡王府去了。
到得郡王府门前,正巧见到了衍宣可身边的小太监,见到是衍宣和的车架,他赶忙迎了上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才低下头道:“给七皇子殿下请安,我们爷已经出门去了,如今已不在府中了。”衍宣和闻言就是一皱眉,冷下脸色道:“阿可去了哪儿?我这便去找他。”
“这……这……奴才不知道啊!”那小太监支吾了半响,却是答不上来了。看着他那模样,衍宣和冷哼了一声:“你不必支支吾吾的,你主子去了哪里你会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府里?”那小太监冷汗冒得更多了,却是“这……这……”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心中火气更大的衍宣和,直接从马车上下了来,便要往郡王府里冲。门口守着的太监和侍卫还待再拦,衍宣和已经挑起了眉,喝道:“我乃六安七皇子,阿可的兄长,你们拦着我见我兄弟做什么?是想要行刺吗?”他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果然没人敢动了,只能任他气势汹汹的往府里冲。那小太监脸都白了,抖索着手,跟在衍宣和身后往里去了。
昭帝待衍宣可那是真的好,这郡王府比之一般的亲王府邸还要再大上两分,衍宣可若是存心要躲衍宣和的话,衍宣和倒还真难找得到他,但衍宣和却没管那些纷乱的道路,一门心思就向自己曾经呆过的那间房子处走,善财等人都要一路小跑的跟着他,心中暗暗叫苦,这两位爷不知为着什么斗起气来,自己这些做下人的可就麻烦了。
一路无话的走到了现在成为衍宣可的卧室的房间外,衍宣和才止住了脚步深吸了两口气,猛的推开了眼前的门,整个人颓废的趴在桌子上,满身酒气不说,还在默默往自己口中灌着酒的,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八皇子又是谁?衍宣和看着,心中的火一下烧得更烈了,让整间房里的下人全都退了出去之后,他猛的将身后的门合上,将侍卫们全都关在了门外,单独面对着醉醺醺的衍宣可。
“哥哥?哥哥是你吗?”将手中的酒杯搁到桌上,一向少年老成的衍宣可仰起脸露出了个傻乎乎的笑来,口齿不清的道:“哥哥还肯来看阿可,阿可真的好高兴啊。”看着他那模样,衍宣和心中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将桌上的空酒瓶还有酒杯等都移的远远的,扶起摊在桌上的衍宣可道:“叫你还喝这么多酒?到时候酒醒了,有得你头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