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方遥说的极慢,他能看到师傅脸上的皱纹,随着自己的话语,一点一点的堆叠,一点一点的挤压,然后,师傅笑了。
“成盟主的比喻,很有意思。有个故人说你是个不会说话,但是心里看的比谁都透的人,现在老朽信了。不错,我的这个徒儿,是有些不太好的习惯。不过,那和我要把师门交托给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老了,只能管好眼前的事情,身后事,想管也管不了多少,不如糊涂一点,放手任他们去折腾。成盟主,有些事,太计较,只会让自己过的辛苦。有些事,太倔强,到头来最受伤的,还是自己。”
见成方遥正转着空茶杯思索,师傅又补充道:“就像你的盟主之位,旁人都说你是抢来的。你为了让大家真的以为是抢来的,做了那么多的铺垫,那么的大力渲染,力求每个人都信服。可是现在大家都信服了,你真的就高兴了吗?”
杯子应声落地,碎在成方遥的脚边。
移开凳子,成方遥蹲下身子去收拾地上的碎片,低着头回答师傅:“师傅就是师傅,什么都瞒不过你。对于我的事,您还知道多少?”
“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喜欢在背后默默的做些好事或者坏事。你表面上看起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实际上你比谁都在在意盟里的一举一动。你…”
成方遥把碎片搁到桌面上,轻声打断师傅的话,“呵呵,师傅,这些小道消息你是得来的?可靠吗?”
“可不可靠,盟主你心里最清楚。”
“得了,清不清楚的吧先放一边。我来找你,只是想提醒你,你的这个接班人,还是慎重一点的好。我可不想日后子钧连个躲我的地方都没有,孤孤单单的在一个人。既然师傅你深知秦兄的为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切都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我也管不到。我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药的?”成方遥摸了摸被塞到怀里的药球,好奇的问道。
如果说那些消息是某个嚼舌根的来打的小报告,成方遥还是信的。但是自己吃的药,盟里也只有他和刑鬼知道,老头子又如何得知的?
难道是刑鬼?
“盟主是在怀疑二当家来漏了风声?”师傅一眼看出成方遥脸上的纠结之色。
“不,我不怀疑我的兄弟。我怀疑的是,师傅你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在我身边安插眼线?目的又是什么?我?子钧?还是五行盟?”
听陵子钧说,他师傅自打十年前开创了门派后,就没有出过山门。想来是个想和江湖划清界限的脱俗之人。
如今这番言论,成方遥道不觉得这个小老头是个不问世事,准备颐养天年的人。起码他有些过于关注自己,过于关注五行盟。
“疑人勿用,用人勿疑。很好。陵大侠果然没有看错人。”
“陵大侠?”成方遥挑了眉,细细品味这三个字指的是谁。
“成盟主,老盟主难道没有同你说起过一个叫长竹的人?”
成方遥抱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有那么点印象。
然后记忆之门,就那么慢慢的敞开,被里面翻涌着奔出来的白光照的脑袋外面都发了光。
“你,你,你是…”
“老朽十年前,叫长竹。”
“你就是老盟主常提起的长竹?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我还以为你对五行盟有什么企图呢?哈哈哈,长竹,长竹,前辈,刚才多有冒犯,请你原谅。”成方遥忙跪下去行礼。
师傅眼疾手快的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我那老朋友知道你把他毕生的心血打理的这么好,一定会很欣慰的。只是苦了你了。孩子,这些药只能暂时救你,想要活的长久,你还要去找药仙,不要放弃。就像你说的,江湖里没有方向,你的手下还等着你带领他们前行。”
成方遥被夸得有些心花怒放,不住的挠着后脑勺,傻呵呵的笑着,“前辈过奖了,我当然不会放弃。因为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还有不放心的人没有照顾好。您放心,都说好人不长命,我这种人,一定能活个万八千年的。”
“你是说子钧吧?哈哈哈。”师傅笑的格外开心,因为他看到成方遥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嘴唇,正从那跳脚。
“我那兄弟曾经给我说过,他的宝贝儿子被一个死缠烂打的孩子给缠的天天在房里大呼小叫的,只怕再这么下去,他们陵家就要丢一个儿子,多一个上门女婿了。我猜那个缠人的孩子,就是盟主你吧?”师傅给成方遥把耳边的碎发理了理,拍拍他的肩头:“可别太欺负我徒弟,我这个当师傅的可是会找你算账的。”
“呵呵,哪里敢啊?不被子钧一剑穿成肉串烤了,我就够谢天谢地的了。师傅你多虑了。”成方遥难得的害了回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善恶爱恨,都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你是个什么人,我想子钧心里也有数。不然他也不会昨天跑来告诉我,他带了个重要的人回来。”师傅故意把重要两个字说的极轻,却也没能逃过成方遥的耳朵。
重要?陵子钧说自己是他重要的人?成方遥双眼微望门外,晨光和煦,鸟声清脆,偶有竹筒倒水的声音落尽耳中。
这不是做梦吧?
作者有话要说:
☆、偏了的旧梦
在师门里又游荡了两天,期间经过了被小师弟们偷偷从屋外锁上了房门,走路的时候被脚底下突然多出来的果皮险些滑到,还有洗澡水里突然钻出来一条小水蛇…这种种的惊喜过后,成方遥把自己打包好,光明正大住进了陵子钧的房间。
那日酒醉之后,陵子钧和秦名毅大早上的散了步,回去后就开始对成方遥下了警告令。
晚上,绝对不能踏进陵子钧的房间!
成方遥试图用软的,用硬的,抓耳挠腮的陵子钧的房外急的团团转。奈何里面的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后,连屋子里的灯都给灭了,不给他任何遐想的机会。
好端端的二人蜜月期,就这么被莫名的阻了,成方遥怎么可能不生气。
所以等那些小师弟们对他使些小绊子的时候,他是又惊又喜。
太阳挂的老高,院子里的花香阵阵,成盟主抱着自己的胳膊,跑到陵子钧的门口告状。
“子钧啊,我受伤了。你看。”
胳膊往陵子钧的眼前一伸,成盟主靠着房门无力的声讨道:“我只是洗个澡,都能从桶里钻出水蛇来?子钧,我好像中毒了。”
陵子钧拿着那条确实有些红肿的胳膊看了看,又瞥了一眼外头扒着墙头看热闹的几个偷笑的小师弟,一甩手道:“放心,死不了,他们只是开玩笑罢了。”
随即出门和那些还在偷笑不止的小师弟说了些什么,小师弟们脸上个个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难看,灰溜溜的跑掉了。
有一个胆子大的还不忘回头对陵子钧喊一句:“我们也是为了师兄你好,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被小师弟这么一吼,陵子钧再站到成方遥面前的时候,心情可谓是更加的郁闷。
“中毒了是吧?要不要我给你解毒啊?”
说时迟那时快,陵子钧手上一个用力,就把成方遥的胳膊背到了他的身后,压到门框上,用自己的膝盖顶住成方遥的腰,轻笑道:“我觉得吧,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这只胳膊给砍了去,一了百了,保证你药到病除。”
成方遥哪里想到这接下来的发展,全然没有做好准备,只能脸贴着门,挤眉弄眼的求饶。
“陵帮主饶命,小人不敢了。你轻点,真的疼啊!”
“唉,别啊,子钧,那里不能碰啊,疼啊!啊!啊!”
成方遥感觉到陵子钧的手沿着脖子走到了背脊上,说不出的舒服。可是下一秒,又走到了那块红肿的地方,疼得他不住的大喊。
“苦肉计都使得出来,成盟主真是厉害!你怎么不咬的再使劲点?把这么一块好肉都咬下来,我们也能炒盘菜下个酒啊?”陵子钧说着,手掌在那一整排齐刷刷的牙印处又拍了一巴掌。
成方遥学着饿极了的狼嚎了一嗓子,脸皮子皱成了一团,“子钧,好子钧,我错了。我不该这么逗你的。我只是想和你多待在一起啊,真的,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算了吧,我只怕你的誓言,吓得这日月都不敢出来露脸了。你又犯哪门子病了,跑来装柔弱?这可不是你成盟主的风格啊?”
成方遥终于能够自己抱着自己的胳膊喘口气了,脑袋上的汗水哗哗的沿着脸蛋往下流。
其实他不是装的,是真疼。
小水蛇在自己还没脱光衣服跳进去的时候,就不甘寂寞的露出了自己水滑的身子,成方遥并没有中计。
满满的一桶洗澡水,连带那条细长的小水蛇,一并被自己倒出了门口。
小水蛇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沿着水流流窜的方向开始扭动身子。
成方遥蹲在门口看的挺欢快,时不时拿一根小木棍去戳一戳小蛇的尾巴。
结果…
他就被咬了那么一小口。
保险起见,成方遥就自己吸了几口伤口处的血,吐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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