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琇早就跪了下来,那沉默的时刻分外挠人心,若是普通的官员,恐怕在那等待的时候就已经吓出一声冷汗了。郭琇却只是伏了伏身,表现得更为恭敬:“回皇上,臣知道。臣弹劾的就是英武殿大学士、太子太师纳兰明珠。”
“那你可知,若是一个不慎,你可是会丢官丧命的?”
郭琇挺直的背,朗声道:“臣不怕死。臣蒙受皇恩,升任佥都御史,食君禄,面君颜,若是连本职之事都不能做好,臣又有何颜面继续做这都御使?又有何颜面去见自己的父母、百姓?皇上,此事再不处理,朝纲将乱呐!”
康熙啜饮一口茶,在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他一番后,他对郭琇的表现很满意,也不再为难他:“很好,朕要的就是你这样敢言敢当的能臣。”他搁下茶碗,道,“过几日,便是明珠五十三岁大寿。”
郭琇顿时明白了帝王的意思,重新伏□:“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若是无事,你且退下吧。”康熙垂着眼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不再看他。
“嗻。”
“郭琇,朕希望你能始终如一,千万不要步入朝堂的洪流。”在郭琇即将退出去时,康熙又叫住他,这么说道。
“嗻,臣谨遵皇上教诲。”郭琇又重新跪了下来,以示恭敬。
“去吧。”
“嗻。臣告退。”
郭琇又顿了顿,再没见康熙吩咐,便面朝着康熙缓缓退出。
室内一时静下来,康熙摸出胤礽的那张画卷,复又看了起来。
“皇父,您要处理明珠吗?”胤礽忍不住开口。
“你觉得不该处理?”康熙不答反问。
“不,只是……”这样一来,就叔公独大了……胤礽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康熙不知何时从画卷上移开了眼,正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深沉,似乎潜藏着诸多情绪,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得胤礽一阵心惊。
“朕给了他太多信任,让他恃宠而骄,失去了自己的本心。也是时候让他清醒清醒了。”康熙说着,站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在胤礽看来,竟有那么几分残酷。
不知为何,胤礽竟觉得有几分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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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出来了,抹泪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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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看到有姑娘对纳兰明珠、纳兰成德的名字提出了质疑,觉得纳兰明珠、纳兰成德就是他们的名字,而非明珠、成德。我想了想,又去查了百科和文献,百科上面是说纳兰明珠和纳兰成德姓纳喇氏,乃叶赫那拉氏的族人。追溯历史,叶赫那拉氏及金朝贵族姓氏,原在今吉林省叶赫河、伊通河流域。16世纪初,南迁开原北,后又移叶赫河,故称叶赫部,视星根达尔汉为叶赫纳喇氏始祖,即叶赫那拉氏。
而叶赫那拉氏又根据不同的叫法,被称为叶赫纳喇氏,或叶赫纳兰氏,其实,这就是同一个姓氏。
而《清史稿》列传五十六上,记载的也是明珠。而非纳兰明珠。
另外,纳兰家的子嗣,也都是纳兰开头,诸如纳兰性(成)德,纳兰揆叙,纳兰瞻岱等,我想,如果这个是纳兰也是名字的一部分的话,子孙辈应该不至于这么用才对。
于是我认为纳兰就是他们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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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关于为何保清没改名,而胤礽却已经不叫保成而改成胤礽一事,我记得百科上是这么说的:
纳兰性德,原名纳兰成德,为避当时太子“保成”的名讳,改名纳兰性德。一年后,太子改名为胤礽,于是改回成德。
至于保清的部分,之前21章的评论栏已经解释过,这里就不赘言了,咳咳……
60
康熙一直在毓庆宫逗留到了晚膳时分,又在毓庆宫用了膳。
敬事房的太监将装有绿头牌的大银盘双手托着,下跪在康熙跟前,高高举起。康熙看了一眼,只淡淡说了声“去”。
太监闻言明了帝王并无此心,便放下银盘,躬身退到一旁。
康熙又拉着胤礽手谈了一局才起身:“下回继续,朕今日先行回去了。”
“皇父慢走。”
胤礽笑着帮他理了理衣服,送到门口,然后一直站在那里,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伫立了良久,才转身回后殿。
着人伺候笔墨,他执着笔在宣纸上方停顿了好一会儿,几乎连墨都快干涸了,他才如同下了决心般,挥退了何玉柱和殿中其他侍从,重新蘸了墨,在只剩他一人的屋子里开始书写起来。
他写了几个字,又蓦地揉成了团,丢在了一边,重新铺开一张新的纸,继续写。没几个字,又再度被他揉掉。
反复几次后,胤礽索性丢开了笔,有些烦躁不安地开始在不算小的屋子里踱步。
应该怎么写,才能既将自己的隐忧完整而清楚的传达给叔公,又不伤害到皇父的颜面和尊严,让皇父在明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还能睁只眼闭只眼?
胤礽焦躁地来回踱步。
皇父冷漠的态度,皇父之前冰冷而似乎带有隐喻的话语,都让胤礽战栗不安。
——“朕给了他太多信任,让他恃宠而骄,失了自己的本心。”
——“也是时候让他清醒清醒了。”
这两句话,来回的在他耳边回荡,依稀间,竟有种曾经听到过类似话语的错觉。胤礽停止踱步,用力捏了捏自己不知为何而变得冰冷的手心,他定了定神,重新回到书案前,执起笔,闭着眼睛思量了一番,再度开始书写起来。
又废了几张纸后,胤礽终于搁下了笔,轻轻朝着上面尚未完全干透的墨迹吹了吹,看着上面的“叔公索额图亲启”字样,心里升起一股新的忐忑的同时,也放下了原先的沉重之感。
叔公,叔公……希望你能明白孤的一片心。
“小柱子,将这信送去索额图大人府上,记住,一定要亲自交给他。”胤礽将何玉柱招进来后,郑重其事地对他道。
“嗻!”何玉柱也是个机灵的,见胤礽这么郑重便知定非小事,回答地也很郑重,他跪在地上双手接过信,等待胤礽的下一道吩咐。
“若是中途遇上旁人察觉异常,你宁可将此信毁掉,也不可落入他人之手,明白了吗?”胤礽一脸的严肃。
“嗻!奴才明白!”
“去吧。”
“嗻。”何玉柱躬身退出,旋即朝着宫门口疾行而去。
胤礽注视着他离开后,再度折进了书房,将之前揉成团的纸张全部捡起来,一张又一张,小心谨慎地将之逐一投入火盆中。橘色的火光窜起,印着胤礽的脸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给叔公递信这件事是绝对瞒不过皇父的,皇父在宫中的眼线或者说暗卫绝对会将这件事告知给皇父,而他要做的,则是主动向皇父告知此事。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至于之前对何玉柱的嘱咐,那只是针对旁的人的,诸如……大阿哥胤禔。虽然他不觉得胤禔有什么需要提防的,但这件事不一样,明珠是胤禔的叔公,明珠对胤禔的意义就如同索额图对他,是完全一样的。
即便他并不曾在信中写明什么,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当真有人能从中猜测出一二呢?届时,难办的人岂不就变成了皇父?这样的可能性,无论有多低,胤礽都无法接受。是以,他下令,宁可毁掉,也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待所有纸张都被投入祝融之中,又亲眼看着它们化为灰烬,胤礽才直起身,整了整衣裳,着人备肩舆,目标——乾清宫。
站在门口候着帝王的梁九功在见到象征皇太子的肩舆时,还有些感慨。这皇太子与皇上可真是父子情深,这才刚分别没多久,太子就来找皇上了……只是,这……皇上目前似乎……有些不便啊……这可如何是好?
在他纠结着的时候,胤礽的肩舆已经来到了门口,穿着暗色衣裳的胤礽踩着太监的背走下肩舆,看到站在门口的梁九功显得也有几分惊讶:“梁公公,皇父呢?”
一向伺候前后的梁九功此刻竟然不在皇父的跟前,这让胤礽觉得有种……不好的感觉。
“皇上正在里面呢,可要奴才通传一声?”梁九功刚这么问着,门口就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不用了,朕在这里。”随着这道声音,门在两人面前打开,在宫人的簇拥中,同样穿着暗色衣服的康熙走了出来,“胤礽,可是有事?”
胤礽看了看左右,点了点头:“回皇父,是的。”
康熙摆了摆手:“朕这会儿正要去你皇贵妃额涅那里,若非大事,不如你随朕一起去了,回来再说?”
胤礽一愣:“皇贵妃额涅病了?”似乎也只能这么猜测了。进御的话,都是由驼妃太监将妃子带到寝所附近后,脱去衣衫,裹上红锦被或大衣,再由他们将光裸的妃子背到帝王寝所的。
况且,今日晚膳后,皇父并不曾点绿头牌。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比较有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