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紧了紧弓,还是偏了。他本来的目标是额心,只是还是被它躲过了,于是射中了大虫的左眼。他沉住气,再度架起第三支箭,这一次,动作更快,更稳。
箭矢直接冲进了大虫的额头,可是大虫并没有马上倒下,它扬着爪子,猛地跃了过来,几乎是一个呼吸的动作,它便出现在了众人的咫尺间。
它高高扬起爪子,锐利的爪将靠它最近的一匹马肚子撕破,鲜血四溢,血肉横飞。
许是血腥味刺激到了它,又许是额头和左眼的疼痛折磨得它无法忍受,它彻底狂暴了,横冲直撞,在众侍卫的抽气声中,冲到了胤礽的跟前。
它再度扬起爪子。
只要一个用力,它就能将胤礽连人带马整个掀倒在地,然后让这个伤害了它的人彻底消失。只是,一支箭矢比它更快、更猛地扎进它的额头。而这一次,由于距离过近,位置极佳,箭矢彻底贯进了它的额骨,依稀能听到骨头崩裂的声音。
它再度嘶吼一声,用劲最后的力气将爪子狠狠挥落,鲜血再度溅起,之后它终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砰然倒地,带起几片跌落的树叶以及几滴未干的血迹,最终在旋转着的树叶再度坠落地面的那一刻,彻底失去了呼吸。
侍卫们却无人在意那只大虫,所有人倒抽一口气,朝着胤礽马匹所在的方向涌了过去:“太子!”
一时间,胤礽被整个围住,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康熙根本看不到他小小的身影,不过他却一点都不着急,脸上甚至带着赞赏的笑。刚刚的一幕他看的很清楚,在大虫的爪子朝他挥落的时刻,胤礽反应迅速的躲开了,而且,胤礽之前的表现很好,临危不惧,还能冷静思索,当机立断。
这一切,都让康熙满意极了。
现今的胤礽,已经越来越有太子的风范了。
他微笑着,看着胤礽推开围着他的众人,带着胜利而喜悦的笑容朝他走来。
“皇父。”那半大的孩子脸上还带着几滴溅到的鲜血,明明刚刚差点在生死间徘徊,神色间却没有一丝胆怯或后怕,反而狡黠无比地朝他讨要承诺,“儿臣的表现如何?”
他这副厚颜的模样实在让康熙无比失笑,他伸出手,狠狠揉了揉他的头,笑道:“还凑合。”
在猎得一只大虫后,康熙与胤礽之间的第一次赌博,以胤礽绝对胜利的姿态终结,向来君无戏言的康熙则欠下一个口头承诺,应允之事暂无后续。
一行人在行宫停留了几日便再度出发前往永陵、福陵和昭陵。
三月初二,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当日至行宫,歇息一夜。
次日,谒福陵,康熙带着胤礽行三跪九叩头礼,三奠酒举哀。随后,又谒昭陵,如之前一般再次行三跪九叩头礼,三奠酒举哀。当日返回行宫。
初六,诣福陵,献玉帛,读祝,大祭隆恩殿。
初八,诣昭陵,献玉帛,读祝,祭隆恩殿。
如此一番,告祭方毕。
这接连几日的奔波和叩头礼让胤礽有些吃不消,康熙见他小脸微白,挥手让众人暂时歇息数日再行回宫。
歇息了一日,胤礽便再度活蹦乱跳了。他本就是个孩子,哪怕如今表现在很沉稳,也掩盖不了他骨子里还是个孩童的本质。在默默地盯着康熙看了好一会儿,胤礽听到了康熙疑似妥协的低叹。
着人前来换好衣服,父子二人穿着一色的常服慢慢悠悠的晃出了门。
街上是相似的叫卖声,有着各色各样的人,父子二人本就是毫无目的的出来瞎逛,自然是走到哪里算哪里。在经过一家卖皮毡子的店时,胤礽突然想起一事,仰着脖子问:“皇……阿玛,要不要给老祖宗带件毡子回去?”虽然老祖宗从来不缺这些玩意儿,不过并不妨碍身为子孙的他为她多想想。
康熙只眼角扫了一眼,里面的货物大多都是比较粗糙的,或者是被人粗手粗脚弄坏了又重新缝补起来的。他牵着胤礽的手,慢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你忘了,前两日你还打了一只大虫,那整张皮朕……我都让人留着,你若想送给你老祖宗,我相信你老祖宗会更喜欢你射到的那只的。”
胤礽乖巧地点了点头:“还是阿玛想得周到!”
康熙另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于是,回宫之后,康熙不动声色的将自己射到的其中一张虎皮送到了太皇太后那里,另一张则送到了胤礽那里,至于……剩下的另一张去了哪里……就只有康熙知道了。
当然,这已经是题外话了。
当日,父子二人回到行馆后,便开始回宫。
只是,他们还没回到京里,便接到一封八百里急报。
——俄国再度入侵。
当即,康熙便令人调转了方向,带着胤礽一同朝着吉林乌拉而去。
这一行,便是将近个月。
而在这近一个月中,又发生了一件事。
32第三十二回
吉林乌拉,在满语中意为沿江的城池,为满语音译,位于东北部,康熙十五年后,吉林乌拉便成了朝廷统辖松花江、乌苏里江、黑龙江等流域的重镇。
是以,康熙在一接到俄国入侵东北部的消息时,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吉林乌拉。
其实沙俄早在明朝崇祯年间就越过地界,入侵中原,当年他们到达精奇哩江中游达斡尔头人多普蒂乌尔的辖地后,四处抢掠,杀食达斡尔族人,被当地人称为“吃人恶魔”
之后,他们又闯入内河黑龙江,一路遭到各族人的反抗,四处流窜。
紧接着,恰是明末清初之期,关内关外交战,无暇顾及这帮沙俄蛮夷,他们趁此时机更是肆无忌惮,而朝廷则又一次失去了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大好时机。
而近几年又正值平定三藩之乱的重要时期,康熙也无暇顾及他们,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抽出时间来关注这个问题。
紧赶慢赶,终于抵达了吉林乌拉,康熙顾不得多休息,亦没有表露身份,而是在一处普通的客栈内入住,洗去一身风尘后,他便带着胤礽以及几名乔装过的侍卫去街上先行巡视了一圈。
街上虽然依旧有人在做生意,但比起上次前来巡视时少了许多,显得有些萧条。
那些人看到他们这几个面生的,脸上的神情顿时戒备了起来,直到观察再三,确定他们不是外族之人,才稍微放下了点戒心。
胤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虽有些好奇,但已经懂得察言观色的他一眼便瞧出了康熙脸上的不悦之色,他将疑问在嘴里打了个圈,又重新咽了回去。
显然,此刻并不是发问的时候。
此时康熙也没心思去注意胤礽,虽然手依旧牵着胤礽的,但神思已经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走到一个摊贩子前挑了挑摊子上的物品,一边不动声色的询问道:“近日这里是怎么了?前些年来的时候,我记得这里还是很热闹的……”
那摊贩子漫不经心的回道;“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你一定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
康熙笑了笑:“是啊,确实有好几年没来了,听你这话,似乎这几年里发生了什么?”
那摊贩子却停下了话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摇了摇头:“瞧您就知道是位有钱的爷,这些事儿啊,您就甭打听了,打听了对您也没啥好处……东西要不要?”他好言规劝了两句,最后将话头回到了自己的生意上。
康熙显然也知道打听不出什么了,便随手拿了件小东西,着跟着的侍卫付了帐,又再度看似慢慢悠悠的转了起来。
胤礽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珠子转了转,拉了拉康熙的袖子,让他将注意力移一部分到自己身上来后,他指了指自己,笑嘻嘻地道:“不如,让我去试试吧?”
康熙一愣。
胤礽故作无辜地歪头看看他,再度摆出那副已经一两年没用的可爱模样,眨了眨眼,天真又无邪:“所以……阿玛你就将想知道的告诉我吧。”
康熙盯着他好一会儿,终于失笑:“小滑头。”
接着,街头出现了这么一幕——
“大哥哥,你能帮我找找我爹爹吗?我找不到我爹爹了……”九岁的男孩泪眼汪汪地揪着一名青年男子。
青年一愣,有些犹豫:“啊……可是……”他看了左右,路上却没有几个行人,也是……毕竟是这种时候。
男孩的神情更加可怜,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这种无声的……控诉一样的神情,让青年顿时心软了:“那……我便帮你找找?”
孩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谢谢大哥哥!”
“你爹爹长什么样子?”青年边走边问,为了防止这孩子再次走失,他特意牵住了他的手。
“嗯……高高的,和大哥哥差不多高,不胖也不瘦,和大哥哥差不多,长得很好看!”孩子的眼睛闪着光。
“……”这样的人……这样一听就很寻常的人……真的能找到吗?青年惆怅了,于是决定换个方向切入:“那你和你爹爹是在哪里走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