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忙碌中,二月缓缓来临,春耕,以及进取汉中、云贵一事在此时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进展,紧接着,宫中又有了一桩好事:第十四子胤祚出生,康熙大悦。
而在这种喜庆又带着忙碌的季节里,胤礽即将迎来一桩大事。
28第二十八回
对康熙来说,十九年的二月和三月是段好时光。这两个月捷报不断,二月,先是将军吴丹收复了重庆,恢复了达州等州县军备,平定了四川,后是福建水师提督万正色率官兵击沉郑军船舰十六只,攻克海壇,同月二十八日又收复了厦门,随后,杨捷与姚启圣等乘胜克取了金门、铜山。
三月,福建沿海诸岛均为清军所复。
接连的捷报让康熙近期心情极佳,面上喜气洋溢,就连宫中的宫侍们都觉得外面的天蓝了几分,个个喜上眉梢——皇上的心情好了,且不说赏赐多不多,就连惩罚都少了,他们的心情自然好了。
这日,康熙也带着极好的心情穿戴整齐地端坐于龙椅上,开始了一日的早朝。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一旁侍候着的太监传唱道。
“臣有本要奏!”余国柱先看看左右两边,见无人启奏,便踏前一步,出列。这朝堂有朝堂的规矩,他可不想先越过那几位,平白给那几位添了堵,让自己不好过。
康熙一见他,便知他要奏请之事,先前递上来的折子里他已经写清楚了,他高居于龙椅之上,目光深邃。
“准许启奏。”
“嗻。”余国柱低头,“臣与詹事府等衙门商议,皇太子已到出阁读书的年龄,臣奏请皇上应许皇太子出阁读书。”
康熙面无表情地驳回:“皇太子尚幼,未到出阁读书的年纪。”
“皇上,皇太子如今已年满六岁,理应出阁读书。”余国柱不屈不挠,继续奏请。
康熙坐在殿上,依旧面无表情地将之前就想到的驳回理由述明:“皇太子方在幼龄,教以读书,必须严切教训,如此方为有益。其出阁讲书,俱属虚文。即便他在讲学之中有错漏,众人也会由于碍于大礼,而无人敢纠正于他,如此,反而耽误了讲学的功夫。”
余国柱低头沉默了片刻,无可辩驳。
已经年老的大学士索额图上前一步:“皇上,奴才以为,皇太子出阁讲学一事,乃遵大典而来,理应遵从。”
同为大学士的纳兰明珠也上前一步,附议:“奴才也这么以为。”
康熙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眸色深沉地扫了一眼出列的几人:“与其循典礼虚文误了为学的工夫,不如严厉训习之。且看,曾经的明朝那最末几年,那些读书人也都循行典礼而行,却没有一个真正精通学问的。”他面无表情,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嘲讽,视线逐一扫过众人,见所有人都低头沉默了,这才一锤定音道,“这事情着候旨行。”
“……嗻。”几人在心里衡量了一瞬,恭敬地退了回去。
他们的这位帝王啊……明明在某些事情上极其看重典礼,但在另一些事上,不愿遵从典礼的也是他,而且异常执着,旁人即便说了也只会触怒于他。
已经在朝堂之上修炼的极其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们对这位帝王虽不敢说十分了解,但四五分了解还是有的,此刻见皇上如此表态,心知此时暂且不宜行,当即安分地都退了下去。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更没有触及到他们自身的利益,当然没有以命相搏的必要。
皇太子出阁读书一事就这么被康熙阻了下来,之后又上报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早朝便散了。
伊桑阿刚走出几步,就被一旁候着的小太监唤住:“尚书大人,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他一怔:“有劳公公了。”说着,他脚下一转,跟着小太监向内而去。
康熙回到东暖阁,撤下了那些繁重的朝珠和朝冠,深深的吐了口气,随口问道:“太子呢?”
“回皇上,太子殿下正在校场跟纳兰公子练武。”梁九功正小心地放置着朝珠,听到皇上的问话,赶紧将之前就打探好的事情汇报上来。
康熙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口吩咐道:“着人去把保清也叫上,让他也一起过去练练。”
“嗻。”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的梁九功恭敬地应了,放好朝珠和朝冠后,赶紧让人去请皇子保清,自己则继续在一旁侍候着。
伊桑阿来得时候康熙正在提笔书写着,他恭敬地打了个千:“奴才伊桑阿给皇上请安,皇上金安。”
“起了吧。”康熙顺势搁下手中的笔。
“嗻。”伊桑阿一边起身,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今日皇上让他留下,是要说些什么……他在来的路上也偷偷问过带路的小太监,不过小太监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能自行揣测。而揣测的结果……
“伊桑阿。”康熙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跟前的这个已经略显老态的男子,语调颇为缓和。
“奴才在。”伊桑阿背脊一挺,躬身应。
“毓庆宫的重建进行的怎样了?”
毓庆宫,本是明朝时期的奉慈殿,康熙早有想法要将这宫殿改成毓庆宫,将来做为太子的东宫所在,这件事也早已谕示了工部和户部,本来早该完成了,毕竟原形已经在那里了,只是不知是不是由于出了痘,胤礽的身子似乎有些虚,康熙实在不放心,便又将他留在身边留了一年多。
结果,还没来得及住进去,去年的一场地动就将毓庆宫震塌了,他震怒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庆幸,幸好胤礽还没搬进去……只是,如今胤礽也已经六岁了,若是再同他一起住,只怕会让那孩子过于依赖他。那样软弱、太过依附于他的太子,是坐不稳太子之位的,也不配做这天下的储君。
是以,康熙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让胤礽从内心开始独立。
伊桑阿一凛,他之前也曾揣测到这个问题,是以此刻回答的很顺溜:“回皇上的话,如今毓庆宫已重建完毕,只待皇上亲自确认。”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他换上常服,指示道,“既如此,不如今日便去瞧瞧罢。”
“嗻。”
前去巡视了一番的康熙显得很满意,于是,在胤礽犹在校场与保清闷不吭声相争相斗时,他未来的住所已经在片刻间被敲定了下来。
历史,在某处拐了一个弯后,再度与“前世”相重合。
29[倒V慎]第二十九回
康熙心中有了计划,并立刻谕示礼部、钦天监。
由于皇太子殿□份尊崇,即便只是搬个住所,在礼部看来也是件大事,需要充裕的时间进行准备,于是在诸人商议一番后,经康熙应允,礼部将皇太子搬入毓庆宫的日子定到了两个月之后,又由钦天监挑出了当月最好的日子,这事便彻底定下来了。
这事一定,康熙心里刚放松下来,月底的时候便接到了一件让他痛心的消息——刚刚病好没多久的胤禶又病了,而且来势汹汹。
接到消息的当日,康熙匆匆来到僖嫔处,见到的便是脸色蜡黄的胤禶,以及面色惨白的僖嫔。御医正在为胤禛诊脉,眉头紧蹙,只是这一次,还未及康熙开口询问,那御医便松开了手,一声不响跪了下来。
这样的情形,却让康熙的心里一咯噔,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深吸一口气,就着一旁的木椅坐了下来,让自己冷静下来:“说。”
“臣惶恐……”那太医跪在地上,脸朝着地,无法看出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石青色补服后面的鹌鹑补子随着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心里充满了惶恐,皇子的脉象微弱又混乱,已然是不久于世的征兆,他不怕别的,就怕皇上迁怒于他。他诚惶诚恐地跪着,耳边一片沉寂,只有僖嫔低低的啜泣声,以及康熙沉重的呼吸。
是生是死,不过就在康熙的转念之间。
他跪着,只觉时间格外漫长,冷汗几乎湿透了他的衣裳。
在御医的忐忑中,康熙很快下了决断:“宣太医院院判。”
“嗻。”
在一声声的传唤声中,两名太医院院判匆匆赶来,还未及请安,就被康熙轰到了胤禶的床前:“这些虚礼先放一放,给朕去瞧瞧,十二皇子如何了?”
“嗻。”
两名太医院院判先后诊脉,最终在对视一眼后跪了下来,这样的情形即便他们什么都不说,康熙也明白了。
“奴才惶恐,皇子他脉相虚弱,恐怕……”将不久于人世……这句话他们在嘴边打了个转,却无人敢将它说出来。只是他们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已足以让人明白他们未尽的话语是什么。
康熙紧了紧手中的扶手,狠狠闭了闭眼,长吐一口气,声音低沉:“……还有多久?”他本想问,已经不能救治了吗?只是转念一想,他们若真有方法救治,定然不用他再亲口确认,况且,他心里清楚的很,上回胤禶病了的时候他就亲自确认过,这孩子天生体虚,能熬过上次已是不易,这次……即便是他,也能瞧出,这回是真的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