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不要乱走,”老翁抱怨道,“你的影子会把鱼儿惊走的。”
萧少翟无奈,倚着桥头安静下来。鱼漂随着水波轻轻摇动,他注意到,老翁这次并没有像姜太公那样隔空垂钓。
这是什么意思?鱼已经上钩了么?
话说起来,难道自己是鱼不成?真是可恶的老头。
“腹诽可不好,”老翁像是能听懂他的心思,头也不回的说道,“没有耐心,怎么能钓到大鱼呢?”
唉,的确师父也骂过自己没有耐心。萧少翟垂下头,这几年明明已经有很大进步了,真是的。
“年轻人啊,你为何要打听八皇子呢?”老翁突然问道。
“唔?”萧少翟抬起头,看着蓑衣的背影,“好奇罢了……倒是前辈您,为什么会对天下之事了如指掌呢?该不会是出于好奇吧。”
“任何事情都有目的,”老翁道,“有些事,即使好奇也不应知道;而有些事情即使无趣,也必须晓得。”
“那八皇子的事情,我是该晓得呢,还是不该晓得呢?”萧少翟似乎掌握了和他交谈的诀窍,从容的问道。
“呵呵,”老翁笑道,“问得好。人往往以为自己知道了事情的全部,事实上,他只是被事情的表象蒙上双眼,看不到近在眼前的真相罢了。看在你诚心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年轻人,你可知玄崇帝曾经立过储君?”
“不可能吧,”萧少翟吃惊道,“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那是因为这道密旨尚未公开,玄崇帝就驾崩了。小伙子,你不觉得玄崇帝死的很是时候么?”老翁悠悠一笑,反问道。
萧少翟意识到事关重大,此时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石见穿”了,只想那段历史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三回 瞬息万变
“玄崇帝虽然昏庸,对自己的几个儿子还是看得清的,”老翁抽了一口烟袋,娓娓道来,“当年三皇子和五皇子争得厉害,玄崇帝很是反感.于是储君之事,虽没有向众人提起,却暗地里观察着剩下的几个孩子。”
“那么还剩二皇子舒云、六皇子流云,和八皇子行云……”萧少翟沉吟道,“难道说,玄崇帝想立的其实是八皇子么?”
“是啊,八皇子虽然自幼体弱,但为人谦和,玄崇帝也是瘸子里面挑将军啊,再加上八皇子的额娘得宠,自然就有了这个念头。唉,”老翁叹道,“可是天不遂人愿,玄崇帝刚想立下诏令,他的皇子可就坐不住了。”
“难道说玄崇帝的死,与五皇子明云有关……”萧少翟颦眉道。
“不然五皇子是怎么登上王位的?”老翁笑道,“可惜啊,私毁君令,弑父篡权,得到了也不过是半度春秋。冒天下之大不韪,最终却是为人作嫁。”
“那八皇子知道此事么?”萧少翟追问道,“他岂能就此作罢?”
“所以啊,”老翁悠悠的吐出一个烟圈,“八皇子现在,正在招兵买马,准备夺回本应属于自己的江山呢!”
“什么!”萧少翟失色道,“可是现在……明明都已经……”
“哦,你说那个楚大将军啊,”老翁摆摆手,“本是别家的天下,他有什么资格僭越?既然讨得逆党,理应将社稷江山还给皇室子嗣才对。鹊巢鸠占,岂是君子所为?”
“这……”萧少翟也一时答不上话来。
“所以说,这江山本应是八皇子的,楚陌寒当初不知皇子在世,也就罢了;如今人家亲自来讨,你说岂有不还之理么?”老翁笑着,反问他。
“唔……”这么说来,楚陌寒的帝位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如果八皇子前来索要皇位,恐怕会有一些老百姓支持的吧。
“所以说,这天下是太平不久了,”老翁淡淡的说道,“年轻人,你好自为之吧。”
萧少翟一时有些着急,思拊是不是要立刻赶到皇宫,告诉大家才好?不过想想,姓楚的听到这种消息,是开心还是难过呢?
……自己不是要打听兰公子的消息么?差点忘了。
“喂,老人家,”萧少翟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旻都的兰家与八皇子有什么关系么?”
“呵呵,”老翁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指当年执掌太医院的兰国桢么?八皇子自幼体弱多病,自然是由兰太医负责调理。”
“旻都之乱时,兰家的人是否有幸存者?”
“兰家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关系,要隐藏几人还是可以做到,”老翁悠悠的道,“我可以告诉你,当年被认为死在战乱中的八皇子,的确是兰家人帮忙隐匿起来的。”
果然如此么?萧少翟暗自揣测,兰公子定是知道八皇子的下落才对。
“当然兰家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老翁叹道,“兰国桢本人没有逃得此劫。或者说,为了让八皇子顺利逃出去,他主动选择了就义。”
所以兰家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保全八皇子么?萧少翟叹息一声,似乎这场在暗中筹措的战争,终是不可避免的了。不管怎样,一定要尽快告诉大家才好。他谢过老翁,调头离去。
“喂,小伙子,你是不是还忘了问一个问题?”老翁从后面叫住他。
“嗯?”萧少翟疑惑的转过头,看着他,“什么问题?”
“呵呵,问题就是——”老翁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我到底是不是‘石见穿’啊?”
“唔!”萧少翟一下子戒备起来,没错,这个老头明明不可能是“石见穿”,可是,他为何会知道那么多消息?而现在,他表明身份又是为何?
“萧二少爷,你似乎太过于轻信了,”老翁悠悠的笑道,“作为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并且同是收集消息之人,怎么能这么快就下结论了呢?”
“你!你到底是谁?”萧少翟握上腰间的佩剑,紧紧的盯着他。
“我是谁?你道我是谁?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吧!”老翁忽而一甩钓竿,一式“水光潋滟”,一泓清水化作雨点般的暗器向他打来。
萧少翟一愣,手中佩剑舞出一团白光,一招“山色空濛”,尽数化去水滴中的内力,在剑身上穿成一条水刃;反手一挥,向白发老翁掷去。
那老翁哈哈一笑,向后一个翻身,扑通跃入水中。桥上的萧少翟咬了咬牙,也跟着跳入水中。
涟漪圈圈,荡涤着湖心的月色。随即渐渐地,渐渐地,归为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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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原本秩序井然的早朝乱作一团,皇帝刚刚坐定,大臣们就争先禀报。
“禀奏陛下!榆州一夜之中骑兵突进,州牧被擒,榆州二十三城都沦入八皇子的手中!”一名老臣声音颤抖道,“陛下,此般神速,必定是蓄谋已久!万万不可大意啊!”
“陛下,八皇子的军队分作两路,株州的城池已经进入战备状态,”另一名朝臣奏道,“敌军行兵奇诡,株州的部队措手不及,只望陛下速派援兵!”
楚陌寒高坐在厅堂之上,眯起眼睛俯视着一片混乱的众臣们,心中迭起层层思量。终于——那个藏匿已经的八皇子终于现身了么?
从朝臣们奏上的报告中,可以看出鬼神一般难以预料的行兵。步步连环丝丝相扣,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多年前摆在自己面前的棋盘再次浮现于世。可以想见此般奇谋,定是出于那人之手。
你又在何处呢?用你算尽天下的棋术,效忠于另一位主公了么?
你现在的棋盘上,又是怎样的摆布?
楚陌寒眸中泛起无尽的夜色,这是你对我的宣战么?如果非要这样回应,我接受你的挑战。在这场闹剧一般的混战中,不管你哪里,我都会踏平你前方布下的棋子,把你从棋局中心找出来!
“御驾亲征!”楚陌寒吐出这几个字,掷地有声。
一旁忐忑不安的凌子墨发现,楚陌寒说完此话,嘴角勾起一丝深沉的微笑,令人悚然。
☆、第一百二十四回 真假难分
另一边,旻都街角一间破烂不堪的平房里,一高一低的两个声音争执着……
“死老头!你就不能正常的出现一次么?”萧少翟恨恨的拧着滴水的长衫,不平道,“害得我大半夜还要跑回自己家里给你偷衣服,下次这样,直接让你在街上裸奔好了!”
“啊嚏——”荀应鹤木然道,“果然走水路比较麻烦,真不明白‘石见穿’干嘛非要扮成渔翁啊……”
“老不死的!你吃饱撑的么,扮什么‘石见穿’?万一被人识破了怎么办?”萧少翟忿然道.
“嘿,不是连你都没认出来的么?”荀应鹤得意道,“告诉你好了,江湖上有名的万妙仙姑,在当年可是我师妹呢。只不过人家吃了驻颜草,看不出年纪罢了……哦,这么算来,你和那个辰少侠还是师兄弟才对。”
萧少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抖抖拧干的衣服,道:“还有,你效仿姜太公,就是为了让我上钩?”
“姜太公?”荀应鹤愣了愣,“有么?”
“你不是之前悬饵垂钓来着?”萧少翟道,“不是愿者上钩之意么?”
“哦——”荀应鹤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拍脑门道,“怪不得,我说怎么那天没有鱼上钩……哎,老夫之前又不会钓鱼,随便摆个姿势而已嘛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