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陌寒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任萧肃的西风吹在脸上。清醒一下,有什么办法既能稳住他,又能解决他与子墨的事情呢?也许招他来军中未尝不可,但恐怕子墨不会同意。
“天地翻覆兮,火欲殂……”楚陌寒心中一凛,向歌声处看去,只见一名红衣女子抱着琵琶,在酒肆前清声而歌。这女子唱着徐庶向刘备自荐时的歌曲,有何用意?
“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女子的眼神如清凉的流水,向楚陌寒看来。难道,她在效仿古代贤士,以歌自荐么?楚陌寒立住脚步,听她继续唱道。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歌声一转,却变作杜子美的《五古》。嗯,倒也是太公钓鱼之意……吧。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歌女唱道这里,突然恶狠狠的瞪了楚陌寒一眼,楚陌寒不禁心中发毛。
“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歌声渐渐悲切,低沉,四弦一收,声如裂帛。歌女带着悲恨参半的复杂神情,向楚陌寒纳了一个万福,朱唇轻启:“这位公子,可愿入酒肆一坐?”
楚陌寒愣了半晌,默默点头。
酒过一巡,楚陌寒呆呆的看着大快朵颐的红衣女子,又为她倒上酒。
“谢了。”女子没好气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嗯……那个……辰公子,你不必这样……”楚陌寒一时有些无措。
“哼,我能不生气么?苦苦等了九年的人,竟然被一只白眼狼勾搭走了。”辰冰清气鼓鼓的瞪着他。
“咳,你误会了,我和凌少将不是那种关系……”
“幸好不是!不然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楚陌寒不禁失笑,“我真要怀疑你的性别了。”
“楚大将军,你一定没有爱过一个人,”辰冰清斟满酒,斜眼看着他,“如果你爱的人投入别人的怀抱,你能保持我这个样子就不错了。”
像你这样扮成女装么……楚陌寒不寒而栗的想道。他端起酒盅,淡淡的说道:“楚某志在天下,不会耽于儿女私情。”
“哦?有趣,”辰冰清呵呵一笑,看着他,“天下有什么好的,若拿天下来换子墨的一根头发,我都不要。”
“辰少侠乃性情中人,”楚陌寒也笑道,“你放心,楚某若得了天下,不会扣着子墨不放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辰冰清一脸酸楚,“万一你得不到天下,我岂不是和子墨永世不得厮守……”
“辰少侠,你可考虑过凌子墨的想法?”楚陌寒幽幽的道,“我能看出子墨这几天也很痛苦。他并不是薄情之人,但他也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以及对家国的责任感。”
“唔……怪不得他愿意跟着你,”辰冰清十分认真的上下打量着楚陌寒,“现在的男孩子都喜欢这个样子的么?”
喂喂,完全不是吧……
“是不是我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子墨就会接受我了呢?楚大将军是怎么发家的呢?唔,你的父亲就是将军,可惜我的父亲就是艺人,这里不行……那你的父亲是怎么发家的呢?呃,貌似你父亲的父亲就是将军……那你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又是怎样发家的呢?好像是个古董商人吧……”
“你是什么时候查到我的家谱的?!”楚陌寒惊异道。
“扮成你的样子在军营里找到的,”辰冰清无所谓的说道,“那些人都好崇拜你啊,果然要向你学习。不对,学你是不行了,得从你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学起。”
“学什么?”楚陌寒彻底被他的思维弄晕了,脱力的问道。
“我决定了!”辰冰清一拍桌子站起,“我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再来找他,让他不再嫌弃我才行!”
“根本不是嫌弃的问题好么……”
“帮我转告子墨,等我功成名就,一定回来找他!”辰冰清的眼中闪烁着灼灼的光芒,一转身,就不见了人影。
“果然……‘爱’这种东西能够腐蚀人的理智啊……”楚陌寒头痛的看着窗外,云影茫茫,叶落鸦飞。
* * * * *
“然后……然后兰大夫你就知道了,”凌子墨垂头丧气的说道,“他竟然真的跑到荠城,扮成楚将军的样子做起古董生意了……”
兰漱风拼命的忍住笑,干咳两声,道:“看来辰少侠对你一片苦心啊……”
“这我当然明白,只是……只是……”凌子墨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又不可能随他浪迹江湖……”
“那么他留在军中也不错啊,这次荠城之乱不就立了大功么。”
“绝对不行!”凌子墨涨红了脸,声音一点点的低下去,“他完全不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场合……在一起的话……”
“子墨,你果然在这里。”未及说完,只见楚陌寒推开虚掩的大门,迈步进来,“正好,有事情和你们商量。”
“是!”凌子墨噌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紧绷绷的站在一边。
“怎么了?打扰你们谈话了么?”楚陌寒拍拍紧张的凌子墨,又看向面带愠色的兰漱风。
“身为将军,还需要我教你敲门么?”兰漱风不高兴的撇过脑袋。
“将军可是一向不敲门的。”楚陌寒微笑的看着他。
“将军,我们只是闲聊,没什么要紧事情。倒是蘩城太守说了什么?”凌子墨连忙转移话题。
“嗯,那边出了不小的事呢,”楚陌寒凝声道,“蘩城太守的印绶,被人盗走了。”
“印绶!”凌子墨惊异道,“有什么线索么?”
“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楚陌寒奇怪的看着他,“有消息说是一伙名叫‘赤影’的盗贼团伙所为。我已经下了命令,蘩城暂时并入萱城治下,封锁城门,一切文件以萱城印绶为准。”
凌子墨脸上一红,咳嗽几声掩饰道:“那个‘赤影’我似乎有些印象,流窜各地的盗贼团伙么?”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蘩城,”楚陌寒点头道,“在案发当晚,守夜的士兵与窃贼发生打斗,伤到了其中的一个,经辨认,似乎就是通缉已久的‘赤影’四头目。”
“恐怕不止是窃贼这么简单,”兰漱风沉吟道,“蘩城紧邻首府萱城,分明是对萱城的挑衅。这个团伙之前有犯过什么案子么?”
“无非是鸡鸣狗盗之类,而此次却对财物丝毫未取,很令人在意。”
“将军,末将愿往蘩城一探究竟。”凌子墨请缨。
“对了,辰少侠知道此事么?”兰漱风突然想到。
“他……好像躲在军营里都听到了,”楚陌寒耸耸眉毛,“然后说要证明之类之类的,一溜烟就不见了。我看他很有可能到蘩城去了。”
“啊?”凌子墨一时傻眼,一种前途未卜的感觉涌上心头。
☆、第二十一回 阴差阳错
兰漱风在图纸上画了半天,终是得不到结论,看来,只能等凌子墨进一步的消息了。他把图纸收到抽屉里,举着烛台,准备回到卧室就寝。
烛影轻摇,厅堂中似有人影晃动。“刘卿?”兰漱风小心的叫道。
没有回应。兰漱风登时警惕起来,在烛火的映衬下,一把雪白的利剑映的通红。
持剑的人影在烛光中慢慢现身,只见他黑衣蒙面,身材魁梧,一挥手,招呼着房间另一头的两名同伙。在墙角,似乎是老管家被五花大绑,缩成一团。
“你们是什么人?找我来做什么?”兰漱风镇定的问道。
“‘赤影’的大名,听说过吗?我们四当家身受重伤,想请大夫前去看一看。你最好老实的跟我走,不然……”剑光一闪,手中的红烛被从上自下纵劈做两段。
黑暗中,兰漱风淡淡的声音响起:“好,我跟你去。”
院子里不知何时垂下一只柳梯,黑衣人以剑相逼,让兰漱风翻过。墙角下,另外几名团伙也是一副蒙面打扮。兰漱风借着昏暗的月光暗中打量,巷角望风的同伙对这边打着手势,似乎在表示可以通行。正要多看几眼,一块黑布迅速的裹在眼睛上。兰漱风十分配合的任他们将自己的双手绑在背后,随他们向黑暗的深处走去。
“等等,有巡兵。”“别走了,该转弯了。”“哎,你踩到我了。”兰漱风听着耳边的嘈嘈细语,默记着走过的路线。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在一片坎坷的石子路上停下。兰漱风竖起耳朵,杂草哗哗的响着,还有什么东西被移开的声音,随后一只强壮的大手按在头上,他听话的弯下身子,从草丛中的洞口钻入。
断续的滴水声砸在湿滑的路面,几只被惊吓到的老鼠吱的一声蹿入细小的孔洞。幽深的隧道越来越宽,终于可以直起腰来。几经折转,幽幽的亮光透过黑布,渗入眼中。
“什么人?”
“是我,阿虎!给四当家带医生来了!”
几声机械扭转的声音,一扇重门喀嚓喀嚓的升了上去。又经过几道门卡,厅堂深处的喧闹声传入耳中。脚下的石板路变得平整,身后的人推着兰漱风,穿过吵吵嚷嚷的走廊,继续向内室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