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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大侠和他的小跟班/逢春 完结+番外 (任之)


  纪雪庵沉默片刻,“他在承阁本是埋伏,后又叛弃了沈荃,但若说他再无异心,却谁也保证不了。只是,世上会使斩云断雨刀的,只剩下他一个。”丰华堂沉吟道:“不错,日后若要为武君沉冤昭雪,除了你和无息老人,桥生亦是不可或缺之人。”
  二人说话间,却不曾注意到程溏嘴唇微微颤抖,低垂的双目中瞧不清神色。身旁纪雪庵同丰华堂的声音在他耳中渐渐听不见,惟有一个声音在脑中不断回响:“桥生!桥生!我竟然忘了此人!叫事情陡生变故!”他猛然抬起头,恰如一声惊雷贯耳,院外跑来两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疾声大喊道:“丰大侠,不好了!韦行舟、他被人劫走了!”
  丰华堂一下转起身,惊声问道:“韦行舟被人劫走了?”那两人先后奔入小院,自知失责,行了礼跪在地上,只得重复道:“属下、属下无能,听见地牢中有动静,正欲查看,竟有两道身影擦肩而过,如鬼似魅……我们分头一人去追,另一人下了石阶,谁知韦行舟的牢门大开,而来人已逃得毫无踪影。”纪雪庵皱着眉踱步而来,冷冷道:“想来你们也定然没瞧清那人的模样。”二人对视一眼,面含惭愧,却道:“当时确实只觉眼前一花,但方才来的路上遇到看守那个捕风楼暗士的弟兄,那人本该躺在床上养伤,如今却已不知所踪。”
  他们口中之人自然便是桥生。丰华堂重重叹了口气,这两个年轻人只是七大门派中的末等弟子,被委以看守地牢的重任,并非他识人不清,却实在乃无人可用。当日祝珣以笛音伤人,愈是内力高深受伤愈重,反是功夫稀松低浅的少年子弟伤得最轻。本以为沈荃重伤、韦行舟断臂,在地牢中已无计可施,不想还是出了纰漏。桥生装得伤重虚弱,竟是为了骗过众人耳目,而这两人又哪里是捕风楼暗士、承阁首领的对手。
  他忽然想起一事,“只有韦行舟被救走?沈荃呢?”两人精神略振,抬头道:“沈荃还好好地坐在铁牢里,属下已派了多人严加看防。至于韦行舟他们,亦有善于追踪的弟兄们前去捉拿。”纪雪庵冷哼一声,“人再多也无用。我倒是奇怪,桥生若救沈荃便也罢了,怎地偏偏救了韦行舟?”程溏慢慢走到他身旁,向丰华堂道:“究竟如何,看来需去一趟地牢才知。”
  丰华堂本就作此打算,点头道:“你们随我一块。”纪雪庵不置可否,两个年轻人立刻跳起身在前领路。众人行至地牢,程溏面色发白,纪雪庵伸手握了下他的肩膀,“别害怕。”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勉力笑了笑。
  天颐宫地牢在长长的石阶之下,墙上嵌着油灯,仍显得阴森昏暗。程溏一步一步跟在纪雪庵身后,抬眼看见空牢房中挂着的刑具,默默闭了下双目。他对这些物什虽不曾全都尝过,却也决不陌生,眼前浮现出铃阁阁主韩秀山敬献新物时痴狂兴奋的神色,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还知道,顺着这条倾斜向下的过道到底,便是天颐宫最可怖的水牢和虫牢。
  丰华堂为人宽厚磊落,自不会将韦行舟同沈荃关在那等残忍之处,每日送餐,甚至替韦行舟断臂包扎换药,绝无苛待。已有几个正道弟子候在韦行舟的牢房之外,见了丰华堂纪雪庵纷纷施礼,领路的人低声道:“便是此处。”
  四方牢房颇为狭小,黑漆漆的只有过道中微弱的灯光照亮几寸石板地。丰华堂扫了一眼,俯身仔细察视落在牢门两旁的铜锁。那枚锁两头连着一圈粗约数指的铁链,铁链则被铸死在牢门铁栏之上。看守的年轻人道:“我们来的时候,锁已被人打开,但钥匙却还挂在我们腰间,还有一份……”地牢的铁锁钥匙共有两份,丰华堂闻言从怀中摸出两柄钥匙,叹息接口道:“还有一份也还在。”
  看来桥生并非以钥匙打开牢门,但铁链亦无被削断的痕迹。在场数人中倒有一个略懂些锁匠工技,拾了锁细细地看,惊疑不定道:“这枚锁打造得极为精巧,寻常钥匙根本无法打开,那贼人如何凭空开锁!”
  众人无言以对,静默中,程溏却抬腿迈入牢房。他环顾四周,走到墙角,突然转身歉然道:“我的手受了伤,能否请诸位掀开地上干草,将这里每一块砖头敲一遍?”众人面面相觑,见丰华堂和纪雪庵却是默认的样子,只得分头蹲在墙角,一时笃笃之声回荡不已。程溏退出牢房,站在纪雪庵身边,神色复杂瞧着他们动作。
  过了一会儿,忽听一人啊的叫了一声:“这里有块空心的砖头!”其余人一齐抬起身,那人敲了敲砖头,却毫无反应。正尴尬不已,却见纪雪庵神色凝重,走上前重新扣上锁,道:“你再敲一次。”却听空薄的叩音响起,旋即竟有铁链霍霍摩擦之声传来,铁杆上的铁链应声一动,铜锁啪的打开,随着铁链垂落在两旁。
  原来拴住牢门的铁链并非铸死,却有一根暗链藏于铁栏中,甚至埋在石板之下。一旦敲砖便开启机关,暗链拖动铁链,从内里旋开锁芯,打开铜锁。一时间无人说话,直到丰华堂伸手拉开失去桎梏的牢门,“你们出来罢。”他心中陷入悔恨懊恼,当初怎会将韦行舟关入天颐宫地牢!自以为牢不可破,岂知竟是放虎归山。
  正道众人亦气得咬牙,有人按捺不住,却向程溏发作道:“你早知有这种机关,怎么不一开始便向丰大侠禀报!”程溏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不知道,不过方才看了情形才有此推测。况且倘若没有帮手,韦行舟即便离了牢房,亦逃不开多远。”那人还待争论,被纪雪庵面无表情打断道:“人已经不见,多说无益。沈荃被关在哪里,我要见他。”
  丰华堂点点头,示意年轻弟子领路。沿韦行舟牢房外的过道前行片刻,待拐过两个弯,便见七八名正道人士数步一人,严守在沈荃的牢房之外。众人抬头看见丰华堂纪雪庵,退后少许让出一条路。丰华堂道:“我为防韦沈二人勾结在一处,互相妥协利用,做出于武林正道不利之事,特意吩咐将他们的牢房隔开老远。”纪雪庵走在他前头,大步迈向沈荃牢房,直到望见那人一角白色中衣,才停住脚步,目光缓缓下移。
  沈荃席地而坐,微仰的面庞被光影分割成两半,只瞧得见左边嘴角略略翘起。他原先闭着双眼,此刻睁目看向纪雪庵等人,唇边笑意更深,慢声唤道:“丰大侠,纪大侠。”好似他仍立在晶城捕风楼那处最高的宫阁之上,睥睨众生,气度风华不损半分。丰华堂在心底暗叹一声,纪雪庵却丝毫不为所动,声音冰冷道:“韦行舟在哪里?桥生为什么要带走他?你们之间做了怎样的交易?”
  他一连串发问仿佛石子投入湖心,激得地牢中正道弟子窃窃私语,心惊不已。沈荃哈哈一笑,不紧不慢道:“方才这些小兄弟也问过在下几个问题,倒不曾有哪位如纪大侠这般……直接。”纪雪庵不耐烦道:“你认与不认都没关系,快些回答便是!”沈荃似觉得他这般蛮不讲理十分有趣,目光从纪雪庵转到他身旁程溏脸上,微笑道:“桥生劫走韦行舟,这桩事还是你们告诉我的,我根本全不知晓,怎会知道韦行舟在哪里,更遑论什么交易。至于他为何这么做,捕风楼楼主已成阶下囚,昔日的一个暗士又何必再为我做事?想必你们也知道,桥生曾在魔教承阁埋伏多年,甚至当上了首领,或许他早就被韦行舟收买,如今处心积虑救出教主,一点也不奇怪。”
  丰华堂摇头道:“沈楼主,桥生的养父武君倪大侠半生被前任魔教教主所害,他与韦行舟有此深仇大恨,绝无可能倒戈与他勾结。唯一的可能,便是韦行舟身上还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叫桥生不得不将他带走。”沈荃闻言忍不住抚掌笑道:“不愧是丰大侠!只是韦行舟功力全失,只剩一臂,魔教几乎被清剿,想要东山再起简直是痴心妄想。他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除了桥生还有谁人知道?今日若非桥生,趁着韦行舟尚活着,那个人会不会动手?”
  他似笑非笑,句句话意有所指,却偏偏不肯说个明白,纪雪庵问他三个问题,他不多不少亦抛还三个。纪雪庵冷声讽刺道:“世上原来有连捕风楼楼主也不知道的事。”丰华堂心中突突直跳,韦行舟的秘密,沈荃分明是知道的,但除了他和桥生——他几乎忍不住要扭头去看程溏,却听一个正道弟子蓦然脱口道:“碧血书!”
  霎时,众人目光一齐投向出言之人。那个年轻人瑟缩了一下,随即复又道:“韦行舟虽形同废人,魔教余孽也所剩无几,但只要他手中有碧血书,历时十数年便能重新创立一个青阁。碧血书乃四十年前写就,武君也恰在当时失踪,二者自然脱不开关系。或许武君曾在碧血书中留下什么秘密,后来告诉养子桥生,他苦心潜入承阁,韦行舟始终没有识破他的身份,仍将他当作忠心属下。他救出韦行舟,极有可能便是为了从他口中得到碧血书的下落!”
  他愈说愈觉得有理,周遭数人也不由点头附和。纪雪庵忍不住冷哼一声,“胡说八道,你道人人都似七大门派垂涎那本破书!”丰华堂苦笑,这年轻人于碧血书与当年武君大会的内幕不过一知半解,想来道听途说居多,但他却不能全然推翻这个猜测。他却不知为何略感宽慰,倘若那个秘密果真事关碧血书,那便与程溏没了干系,只是——丰华堂骤然心头一寒,如若桥生不过替人行事,真正想要碧血书却是捕风楼楼主——他双目如电看向沈荃,那人坐在固若金汤的铁牢中,半边脸上露出微微嘲讽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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