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俞敖的手指穿梭在水根微湿的发间,声音轻柔,水根听得都不真切,似乎在下一刻就睡了过去。
晋俞敖看着拥着被子睡得熟的男人有些哭笑不得,男人一进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是很困顿的模样,难道自己的这张脸真的越来越吃不开了吗,还是男人看他这张脸都看得厌烦了?
晋俞敖让人先撤了暖炉,这天气用起这东西来确实不太合适,看看外面下得大的雨有些头痛,不知道小鸣嘉那个爱咋呼的孩子是不是正避开人独自一个在檐下接着水玩,别着凉了好。
小鸣嘉今天一大早醒时就可怜兮兮地缠着晋俞敖,问水根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晋俞敖只道才两天的时间也没有那么长……等说完后才觉得原来男人离开的时间如此短暂,他却心中急迫……他是已经习惯了男人在身边的日子。
小鸣嘉胡搅蛮缠的功夫太高,而晋俞敖向来不喜与这类人打交道,无赖一样的性子让他无法忍受,但对方是他的儿子,他只能一忍再忍了。
就如在今天早上的饭桌上,水根不在,没有人把小鸣嘉抱在怀里,没有人细心疼爱地给小鸣嘉喂饭,只有晋俞敖和鸣嘉父子二人坐在饭桌上。小鸣嘉晃着腿自个儿手上不稳地拿着木勺子喝着粥,碗的四周都是溅撒出来的粥,让晋俞敖不禁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小鸣嘉在吃完半碗粥和一小块点心后,随便地蹭了蹭嘴边,然后邀功一般地对晋俞敖道:“爹爹,鸣鸣吃完了。”
晋俞敖瞥瞥孩子面前一片狼藉的桌面,冷淡而不容置疑地说道:“把鸡蛋吃了。”
小鸣嘉的一张小脸立马就塌下来,有种山雨欲来的委屈在其中。小鸣嘉每日都要吃鸡蛋,年龄尚小,所以碗中只有半颗煮熟的白蛋,可小鸣嘉不太喜欢吃鸡蛋,今早水根不在,小鸣嘉耍小聪明地以为可以躲过的,所以一直乖乖地一个人吃饭,手都抬得痛了。
“爹爹,鸣鸣饱饱的,瞧,我的大肚皮!”小鸣嘉掀起自己的衣裳给晋俞敖看,晋俞敖看了一眼小鸣嘉故意鼓起来的肚皮,淡淡道:“快点吃了。”
“爹爹……”小鸣嘉睁大眼睛把小脸凑上前,每每这样的表情,晋大少晋老爷他们对小鸣嘉都是有求必应的,但总有失效的时候。
晋俞敖把盛着半颗鸡蛋的碗端到小鸣嘉面前,无声地下了命令,在晋俞敖的注视下,小鸣嘉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拿起了勺子,但是只是拿着勺子在鸡蛋上戳啊戳而已,小鸣嘉一点吃的意思都没有。
晋俞敖安静地在小鸣嘉对面吃着早饭,小鸣嘉慢慢地也不去看碗里的鸡蛋了,玩起自己的手指来,之后又搓搓自己的衣角。
“撤了吧。”晋俞敖拿过帕子擦擦嘴角,吩咐了一声,玩到自己裤脚的小鸣嘉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大眼睛更加明亮有神,他终于可以不用吃鸡蛋了。
但桌上所有的碟碗都撤了,唯独剩下了小鸣嘉那个装着被捣碎的鸡蛋的碗,小鸣嘉撅起了嘴。
“吃吧。”晋俞敖悠哉坐在对面。
小鸣嘉貌似不屑地瞥了一眼碗中的鸡蛋,道:“好丑哦。”
“进宝,给他换一个。”晋俞敖今天是势必要把这半个鸡蛋喂进小家伙的肚子之中。
完好的半颗鸡蛋重新放在了小鸣嘉面前,小鸣嘉没有办法只能再拿起了木勺子,一点一点往嘴里送。
“啪嗒”,碗落地了,只被吃了一角的半颗鸡蛋滚得老远,小鸣嘉带着遗憾的表情对晋俞敖说道:“爹爹,掉了。”
晋俞敖眼角抽搐,他儿子这是聪明的很还是愚笨得要命,那么明显地摔倒碗下地的动作他还是看见了的吧。
“进宝,再换一碗……”
“……”
于是半颗鸡蛋吃得父子俩个干瞪眼,虽然最后是以晋俞敖这个做父亲的威严胜利而告终了,但是小鸣嘉口中他这个做爹爹的又变成了坏爹爹,所以无法,晋俞敖只有在早饭后把小鸣嘉丢去了晋老爷的院子,对水根说时自然不会实话实说。
晋俞敖想到早上的一幕就觉得头痛,小家伙可真是难伺候得很,不过这下水根回来,这小祖宗终于不会再让他无奈了。晋俞敖看着水根安详的睡颜勾起了嘴角。
第132章 猪蹄……
雨水渐收,檐下的落雨声间断起来,却叮咚清脆,晋宅里掌了灯,各个院子楼阁之下都挑上了灯笼,星火参差,其中窗中透出的朦胧烛火也是光晕的一片。
晋俞敖屋里却还是幽黑的一片,落雨后夹杂着青草泥土的气味进入屋中,闻来提神醒脑,进宝招财今日下午倒是清闲,坐在厅外候着,还说上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
“爷,不早了,晚膳时间快到了。”晋老爷那边早早地就差了人来请晋三少这边晚上过去,进宝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就轻声地站在屋外提醒。
合目假寐在太师椅上的晋俞敖睁了眼,边上榻上睡着的男人的呼吸清浅均匀,自沐浴之后水根就一直睡到现在,晋俞敖站起身来,拂拂自己的袍子,将水根叫醒。
水根赖在榻上,暖和柔软的被褥让他分外留恋,忍不住要沉湎片刻,带着醒时浓重的鼻音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起来洗漱吃晚饭吧。”
晋俞敖的声音轻柔,让水根听来觉得飘忽,依然没有睁眼,被打搅了好觉的水根有些不满道:“我不吃了……”
晋俞敖觉得水根近来性子变了些,以前不曾因为除了孩子之外的事而跟他呛声上火什么的,现在一些小性子也辄露出来,情绪也是不及掩藏,估摸这还是因为了水根腹中的孩子的缘故,才让晋俞敖见识了水根敦厚温和的另一面。
晋俞敖一改往日的不耐烦,柔声地在水根耳边说着:“快些起来吧,不然待会儿去我爹那儿就该迟了。”
榻上安静了片刻,水根突然从床上坐起身来,晋俞敖若不是闪得快就该被水根撞上了,水根顶着乱蓬蓬的发,有些紧张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晋老爷请我夫夫二人今晚赴宴。”晋俞敖老学股的口吻说完,就对外间的进宝和招财道:“掌灯吧,进来帮他收拾收拾。”
所谓收拾收拾指的是水根那头蓬草一样的头发,难得穿着一新的水根坐铜镜之前让进宝给束着发,不禁问晋俞敖道:
“我真的要过去?”
“自然,我年初不是带你去了祠堂吗?祠堂都进了,见见我爹,跟我爹吃个饭也是应当。”晋俞敖说得无所谓,但水根不是这么想的,晋俞敖坐在后面看着男人泄气的背影嘴角噙着笑。
水根有些忐忑,要坐上一桌共餐的是晋家的老爷,对于水根来说晋老爷是不可触碰的存在,毫不夸张的,水根在进晋家之前,在码头上听到的都是晋老爷的风光事迹,这座城虽离京都不远,但三面环山,高高在上的皇帝的影响远不比晋老爷在这城里的地位。
水根跟着晋俞敖临出门前狠狠灌了自己两大壶水,想用饱腹感来缓解一下紧张,却没想到太过紧张而觉得尿意甚强,还没出院子,水根就拉住了晋俞敖,道:
“我先去一下茅房。”
“再不走就迟了,你不会是想让我爹等着吧?”晋俞敖无奈地看着水根,觉得就像看到了孩童时的自己,每每到晋老爷那边交功课时总是心惊胆战的,怕晋老爷一个不高兴瞪着他。
水根听了晋俞敖的话,不由打了寒战,干巴巴道:“走吧。”
招财和进宝两个在边上憋着笑,比起晋老爷来,二人还是觉得他家主子的威慑力更大些,但水根对他们家主子没什么好畏惧的,却在心里敬畏着晋老爷,着实有趣。
招财将晋俞敖、水根和进宝送出了院子,他要在院子里候着,以防出了事。两把素白的油纸伞在黑幕中移向晋老爷的主院,夜雨淅沥,落在伞上却觉得声响不小,水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小心着不要积水污了新换的鞋的鞋面,进宝给晋俞敖撑着伞走在前面。
踏着碎石小路进了晋老爷的院子,远远就看见厢房的门廊前站着一个蓝衫身影,水根兀自看着脚下没抬头,等再走近一些,那蓝衫人处传来了脆脆的童音让水根一下子抬起头来。
“爹爹!”小鸣嘉挣脱开吴先生的手就要奔出门廊下向水根跑去,可又被吴先生抓着衣襟带了回来。
水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到了门廊下,吴先生也没拦着还在挣扎的小鸣嘉,小鸣嘉就像一只小兽般投进了水根的怀里,差点撞掉了水根手中的油纸伞。
小鸣嘉扎头进水根怀里,紧紧勾住水根的脖子,嘴里还嘟囔着好想爹爹,水根也低头在小鸣嘉耳边诉说着挂念之情,许久小鸣嘉才愿意从水根怀里抬起头,眼角挂着泪,手上还不愿意放开。
“先进来吧,鸣鸣等你许久了。”吴先生开了门,对水根温和笑笑。
都说是隔代亲,但小鸣嘉和晋老爷之间并不那么亲厚,虽然晋老爷宠着自己的第一个孙子,可严厉一直不改,小鸣嘉敢小吵小闹,但不敢在晋老爷面前放肆。看着小鸣嘉和水根亲密的样子,吴先生不禁感慨这晋家里是养不出与自个儿亲近的孩子了。
小鸣嘉在门廊上站了许久,要不是吴先生拦着,他就要迈开小步子去找水根了,这两天没见上水根,小鸣嘉确实想念了。晚膳并没立刻开始,晋俞敖几人现在偏厅里等着,室内茶香萦绕,水根给小鸣嘉揉揉搓搓吹凉的脸蛋和小手,父子两人抵着额头低声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