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月白不动声色拿了杯盖在手,客栈的茶杯是扑实的陶制灰色,边缘摸起来粗糙的划手,这样的武器攻击力会如何?晋月白的想法还没得到验证,他身后的人就出声了:“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放下来,不然……我会直接卸掉你一条胳膊。”
男人磁性沉厚压低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晋月白在第一刻绷紧了身体,一只手伸到晋月白身前,把晋月白右手中的杯盖抽走,好好的盖在还残留了浅茶的杯上,然后握住了晋月白的右手,皮肤细嫩保养得很好的公子哥的手,虚弱地被握在男人的手中。
男人的右手手掌一道狰狞的伤疤横贯而过,是深灰的树根一样的伤疤,晋月白曾经问过男人那个伤疤是怎么来的,男人只是神秘一笑,而晋月白现在感觉自己整个陷入了男人掌中暗色的秘密之中。
“别担心,没有人会发现我……”男人的左手撩开晋月白的发,凑近晋月白,亲吻上晋月白的脖颈,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而后又咬咬晋月白的耳朵,有些小气恼道,“他也不会醒的,放心好了。”
男人左手遮住晋月白看向床帏的眼,揽住晋月白的腰,整个身子罩住了晋月白,晋月白只能靠撑住身前的桌子才能稳住身子,在男人掌中闭上眼,道:“你给他下药了?”
“他今晚不吃辛辣的那道菜吧?”男人的下巴搁在晋月白肩上,戳得晋月白有些痛。
今天晚饭桌上有一盘山椒鸡崽,但席慕恋风寒沾不得辛辣,这道菜是专门给晋月白备的,席慕恋一筷子没有动,都进了晋月白的口中。那盘菜是解药,那又是在哪里给下的药?
“放心好了,那些药只会让人睡得沉一些罢了,不会伤了你宝贝的人儿的。”男人转过晋月白的身,晋月白还闭着眼,男人顺顺被他弄乱的发,“你就这般不愿意见我?”
“……吴鸾,你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晋月白轻声道,侧过头去。
“为什么不想见到我?我可是一直挂念着你。”吴鸾掰过晋月白的头,对准晋月白蜜色的唇吻下去,原本只是想轻触,却不想感觉太美好,吴鸾禁不住加深这个吻,但舌还未深入对方口中就被推开了。
晋月白终于睁了眼,眼中杂了恼怒和羞愤,吴鸾最喜欢的就是男人这双眼了,会说话啊一般,也很会勾人。晋月白比家中的两个兄弟更像富贵人家的公子,风度翩翩得让人生厌,不是吴鸾喜欢的调调,但他真的是追过来了,还对自己的血亲兄弟下了药。
“我有什么地方不好吗?”吴鸾又把晋月白拉进自己怀里。
晋月白不禁笑了,嘴角是好看的弧度,道:“这可不想你会说的话。”
吴鸾是个自信的人,时常也会不经意间表现出自傲不可一世来,但的确有让人信服的能力,相貌不凡,腰缠万贯,气度不凡,让人的眼光不受控制的追随。
“那为什么我不行?”吴鸾换了一个问题,直指晋月白。
吴鸾身上的自傲霸道又出来了,有一股不容他人置喙的执拗,让晋月白不禁苦笑道:“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你知道我和小慕很好……”
“那就是说,我和他只是先后的问题,如果是我先遇上你呢?”吴鸾的手下把玩着晋月白腰带上的环佩,指尖似无意地滑过晋月白的腿部,口中的轻声细语像情人之间一样缠绵甜蜜。
“吴鸾,一切没有如果,你知道的。”晋月白睁开眼,认真地看着吴鸾那张在不充足的光线下依然能见出深刻英俊的脸。
吴鸾默默地看着晋月白,在心里嘲弄自己,没想到他也会提出这样无趣的问题,真的一点都不像他自己了,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什么东西已经变了?这样一个算不上太出众的男子到底是哪里在无形中吸引着他?比起吴鸾自己那些养的漂亮的人,晋月白真是太普通了,可是他和他的血亲席慕恋会都看上了……
吴鸾水漾通透的眼睛看着晋月白,少有的迷茫在其中,晋月白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男人的眼,外族血统赐予的一双眸子只是一瞥,都是让人误以为是深情,但转瞬间就会被男人嘴角邪的笑无情抹去。
“我先走了。”许久的沉默后,吴鸾解下晋月白腰上的环佩,塞到自己腰际,临近窗户,就要从来时的地方再回去。
“以后就不要再来了罢。”晋月白的话音刚落,男人的背影就是一僵。
“你的柔情都给了他,对我倒是狠心。”
男人的身影在窗下消失,没有丝毫动静,只留下一句酸刻的话语在晋月白耳侧。
从黄昏滴落到晚时的冬雨已经停了,山里传来缥缈临远的野兽的叫声,声声冷厉凄怆,晋月白站在窗前良久才关上了窗,收拾了桌上的果壳和已经没有丝毫温度的茶水。
吹了灯,挑挑屋里的暖盆,多放了些木炭,晋月白脱下衣裳钻进床帷,席慕恋睡得安稳,鼻息均匀,晋月白靠近席慕恋,满足的喟叹出声,却也夹杂了轻愁。
真的是先后的次第问题吗?晋月白忍不住问自己。所谓在商言商,他这个半拉子的文人在商人中显得不伦不类,真实的商人身份又让古板的文士多少有些排斥,亦文亦商地流于两群人中,碰上吴鸾这样一个文采斐然的商人着实让晋月白欣喜。
两人可以只靠一壶茶就可以从天南说到海北,两人四处都去过,那些以前见闻到的奇闻趣事足够他们说笑,那男人的骨子里带的自傲和晋月白身上的不甘服输的性子让二人也常常争得火气蹭蹭直冒,第二次见面两个人还会拉不下脸面,瞪着对方半晌不说话。
往日的朝夕相处皆历历在目,将晋月白逼到狠狠、逼退到角落,晋月白的心就在那里赤裸裸的袒露自己的心意,晋月白却视若无睹,不敢正视。他有了席慕恋就不应该在挂心他人,那个人也是他困不住的,吴鸾那样骨子里带来的野兽的性子就应该放任他在天地之间……
他和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先遇上,也只是徒增彼此烦恼罢了……晋月白伴着身边席慕恋的温度慢慢沉入睡眠,希望男人不要再来扰乱他的心性,不要伤了席慕恋……
在大雪封山之前,晋月白带着席慕恋出了山林,路上捎了一份礼物回去给他的侄子做满岁的贺礼。
转瞬就入深冬了,晋俞敖把时间看的分明,因为小鸣嘉真的是日渐长大,小衣裳都是拿的尺寸去定做,又未到周岁,第一次度过一年四季,衣裳都是崭新的,但放在一起还是能看得出大小,手上和脚上的银镯子也逐渐放大。
晋俞敖把小鸣嘉从床上抱起,手上的重量十足,小鸣嘉的脸蛋从来多是圆的,今日是满周岁的日子,一身大红鲜亮的寿字万福衣穿在身上,配上一顶头上的兔毛圆帽看起来更是喜气。
特地匀出来一天,晋俞敖大清早的就为小家伙前后忙活,进宝也一点不敢怠慢,今日晋家几位主子都会过来,小少爷拈周礼自然要万分小心的伺候着。
小鸣嘉虽是晋老爷的第一个孙儿,众人也颇为重视,但终究不得大宴宾客,只能在晋俞敖的后院摆了一桌菜,自家人一起吃吃,给几个侍从打赏些喜钱,晋老爷抱着小鸣嘉一直说着以后给自己的好孙儿补办宴席,不能给亏待了。
只是未请他人,但有人会不请自来。午膳刚用到一半时,有人来跟晋大少通传府外有人求见。
田甜卸了一身绸缎,只是布衣站在府邸门外,普通的一身,守门的仆人都没敢让人进去,只是派人通传了。
第97章 拈周之礼
正值深冬,天寒地冻的,田甜还是一身单薄的模样,那被冻红的脸颊比上次晋思远见时又清瘦了许多,晋思远跨过门槛,快步上前扯下身上的披风就给田甜系上。
“你是想让我心疼死?”晋思远低声传达着自己的怒气。
“晋大少您可不能有事,要不然谁收留我。”田甜刚开口就灌进去两口冷风,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
晋大少没问田甜突然会出现的缘由,一张脸冷得堪比皇都现在外面寒冬的天气,拿过田甜肩上的小包袱,揽着田甜的肩膀就进了府。
田甜没想到晋思远会这般容易的就接受了他,在结实安全感的怀中回身望了望晋府高大厚重的兽环大门,突然觉得走了一圈,他又回到了原地。
跨过那道门槛后,只有田甜,没有田书翰。晋思远带着田甜回到自己的院子,左岩右岩也跟着自己的主子从宴席上退了下来,正在屋子里候着。
把田甜按坐在椅子上,晋思远亲自拨了炉里的炭火,另一边吩咐着:“左岩泡壶热茶来,右岩你去一趟小敖那边,说我大概去不了了,给我陪个不是。”
左岩手脚利索地奉上了茶,田甜捧上一杯烫烫的茶水在手中向左岩道谢,晋思远翻出自己柜中的黑色大裘给田甜披上,丝丝体贴关心让田甜不禁脸上有了羞赧之意。
“我不是让你好好待着么?你这是自不量力知不知道?”晋思远看着田甜落魄的样子,不禁心中有气。
田甜抬头看看晋思远,又垂下头喝了一口茶,不与晋思远争执,道:“我知道我帮不上你的忙……只是上次过来的事被文先生知道了,他府里容不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