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婉攀着她的肩头,隔了厚厚的棉被靠在她的胸口,听她眉飞色舞的说着话,字里行间都透着不论去哪都你决定,我都陪你去的意思,房里火炉燃得正旺,整个屋子都暖暖的,一种细水长流的相扶相持布满了华婉的心房,她第一次不是身不由己,她觉得,能这样与王爷凑合过一辈子,很好。
来日方长,华婉便暂且放下生团子的事,认认真真的回答王爷:“这样不好,急急忙忙的,什么也没准备,还是等明年建好了再去吧,到时候邀请皇姐一道,也不显得失礼,定宸寺也一样,等下回王爷再拨冗陪我去罢,今日咱们就到街上走走,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咱们王府在豫荆城的哪个位置呢。”
“好,听华婉的。”姜恪毫不犹豫的赞同,”探出身子,取来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衫,就要给华婉穿衣裳,华婉不从,推开她的手,似有羞涩的小声道:“我自己来。”
姜恪佯作不解:“为何?你瞧,菲絮她们知道本王常给你穿衣裳,都放在近旁备着了。”那都是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那个时候,卖了她她都不知道,何况给她穿衣裳呢,可现在是不同的,现在她可清醒,那薄薄的寝衣里,只穿了勉强蔽体的肚兜而已,华婉心中大急,红着脸,讷言道:“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本王来瞧瞧。”姜恪耸着鼻子,小狗般的在她暖暖软软的颈项间一通乱嗅,惹得华婉又是羞涩又是痒的胡乱躲避着,香香软软的小手用力的按在她的鼻子上,把她推得远远的,娇喘着气道:“不许胡闹,小狗一样的。”
她的肌肤软嫩香滑,仿佛是天生的体香,甜甜的,十分怡人,姜恪从她颈项中抬起头,耳根红得像煮过了的虾子一般,见华婉愁眉尽去,笑容真切,自己也欢快起来,开心的把她好好的放到榻上,提声叫了菲絮进来伺候,自己出去外面等着。
等用了早膳出门时,已过了巳时了,姜恪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黑貂毛暖耳,给华婉带上,说:“先坐车到暨旸坊,然后再下来走走,等饿了,在寻个店肆用饭就是了,不拘什么时辰。”
因是想随处逛逛,图点自在,姜恪只穿了一身玄黑的宽袖交领毛边便服,看上去,倒像个颇具名士之风、国士之姿的世家子,华婉则去了金步摇,簪了几支式样简单大方玉簪,玉乃石中君子,这几支玉簪皆是皇太后赏下的,质地古朴温润,难得一见,做工更是精细,边角雕刻,打磨细致,皆非凡品。
☆、41第四十一回
豫荆千里,天府之国。店肆林立,人群往来。华婉一家一家的走着,不计什么店铺,她都进去看看,姜恪只当她小孩子心性,好不容易上街来,自然要什么都看一看,倒也没有不耐烦,华婉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见了有趣的小东西,还能拿起来一起摆弄一番,颇得乐趣。
“这是澄心纸,夫人摸摸,这质地,光滑莹亮,全京城也只一家了。”墨云轩的掌柜见华婉拿起了一叠纸,忙上前介绍。掌柜也算阅人无数,加之京城贵人遍布,做起生意更是打足了精神,这对少年夫妻,穿衣打扮,举手投足,气度矜华,必定是富贵双全的人物。
华婉对那掌柜友善一笑,将纸轻轻摆回远处,走到一枚玉貔貅的玉佩前,墨云轩售的皆是君子之物,自文房四宝,到冠簪玉佩,一应俱全,皆属上乘。华婉双眼一亮,抬手拿了那玉佩仔细打量,莹润涪净,触之生凉,是方难得一见的古玉。
掌柜见贵人喜欢,忙上前说起来历:“这枚玉佩乃是前朝管培子遗世之作,玉材选的是上昆仑的籽玉,您瞧,通身乳白之下透出玄黄细纹,纹路细致,且貔貅辟邪开运,帝王公侯皆可佩戴。”那掌柜眯起眼来,拉长声音,卖了个关子,继续道:“夫人富贵双全之人,上品的宝玉自然见得多了,小的也不敢过分夸口,但最最难得的是,这是定宸寺云之大师开过光的。”华婉也不知在听没在听,只是微微颔首,指腹在玉佩上滑过,微凉的温度传到她的手上,心中很是中意,转头向姜恪看去,却不知她何时走开了,此时正站在不远处一方围棋,正拿了棋笼凝神细看。
华婉快步走了过去,那棋笼紫檀木所制,散出淡淡的檀香,这味道倒与皇太后佛堂里的极相像,使人宁心静气,内中的棋子,黑子如漆,白子如雪,却看不出是何材质制成。姜恪见她走来,笑着将棋笼捧到她眼前,道:“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华婉近日迷上了围子,闻言,兴致勃勃的接过棋笼细观起来。那掌柜紧随了过来,一见姜恪看中的,便连声夸赞:“公子好眼力,这是李唐时,鉴真大师的爱物,十分珍贵。”华婉一怔,姜恪面色不变,显然是早看出来了,只问:“喜欢么?”
华婉脸上欢喜的表情都散去,只余犹豫,唐朝古物,又是鉴真大师的遗物,应当很贵吧,半晌,才嗫嚅道:“我还没学好呢。”姜恪大笑:“这有什么打紧,迟早的事,华婉如此聪慧。”说罢,不等华婉再出声,便转头对那掌柜道:“价值几何?”掌柜迟疑了片刻,略微紧张的搓了搓手道:“难得公子看中,便,七千两罢”
七千两?!华婉惊道:“太贵了。”她转头望向姜恪,拉着她的衣袖连连摇头。姜恪瞪了她一眼:“聒噪死了。”然后让长安给银票。华婉“哎哎”了两声,阻止不得,只好眼睁睁看着长安给了银两,且笑着道:“您喜欢就是,这点银子,爷可不放心上。”
好罢,华婉默,人家是贵族,跟她这个暴发户不一样。
掌柜笑得见眉不见眼,双手接过银两,吹捧道:“两位贵人真是交颈鸳鸯,情投意合,公子如此爱重,夫人您有福了。”姜恪脸皮厚,欣欣然受了,华婉嗔了她一眼,将玉佩交给掌柜道:“这个怎么卖?”
这是要互赠爱物了,掌柜道:“美玉配君子。夫人看,三千五百两,如何?”
这家店是传说中的奢侈品店么?想着白花花的大笔银子,华婉心疼的紧,小脸都皱到了一起。姜恪轻咳一声,道:“长安。”长安忙上前,就要从袖袋里取银票,便听王妃道:“慢着。”为自己的小吝啬小声辩解道:“我不过没带足银两罢了。”
姜恪倒是不拆她的台,反倒极为捧场:“我先给你垫着,回府还了我就是。”现在让你垫着,回了府,你如何会要我的银子,华婉暗自嘀咕,她想送给王爷的东西,怎么能让王爷花银子?
华婉没理王爷,不好意思的对掌柜道:“您看,我给您写张欠条,晚些回了府就让人送银子来,可好?”
照着这两人的衣着与那公子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就拿出七千两银子的大气,掌柜自然是不怕华婉贪墨他的玉佩的,只是这玉佩贵重,若是银两送来的迟了,东家问起,他就不好作答了,难免就问了一句:“自然可以,只是,敢问夫人是哪家府上?”
你要赊账,人家问一句你家在哪,免得逃了,实属正常,华婉很能理解,正要回答,便听长安厉声的喝斥道:“怎么说话的,难不成我们王妃还会赖了你这点小银子不成?我家王爷随手打赏人的就不只这个数。”他自小在王爷身边大的,宫里宫外哪个敢怠慢他,哪个不尊称一声“长安大人”,此时听一个小小掌柜敢质疑主子,他定是要出来维护的。
掌柜如何想到这眼前年岁少少,还未加冠的公子竟是王爷,听了长安喝斥,脑子一个激灵,想到当朝最年轻的王爷,便是皇上的同胞豫王爷,应当就是眼前这位了,忙跪下请罪:“小的不知王爷驾临敝店,冲撞了王爷王妃,王爷王妃恕罪。”
不知者无罪,姜恪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却也没了方才的性质,淡淡道:“便照王妃说的办。”言罢,便携了华婉一起出店门。
出门又走了好几家店,华婉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她回头望去,尽管身旁只跟了长安,平安与菲絮,但不远处,那些王府的侍卫都紧紧的坠着,不敢有半点放松,豫荆之人见惯了权勋贵胄,对这样的阵仗已是见怪不怪,却依旧在路过自己身边时露出恭敬的神色,生怕有半点冲撞。华婉转头去看身边之人,王爷一身玄黑的华服,上头以金线刺边,领口是棕色的貂毛,毛色极正,只怕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件来,紫金玉冠簪发,冠上嵌了各色宝石,低调,却极尽奢华。
华婉脸色微沉,方才,在墨云轩里,那掌柜跪伏在她们的脚下,王爷看那掌柜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小小的蝼蚁般不经心。天之骄子,她生来便是呼奴唤婢的统治阶级,寻常百姓对她而言,不过是入不得眼的卑贱之躯。华婉更是嗟叹,古时阶级分明,爱民如子的统治者毕竟千年一见,其他的不过尔尔,善待百姓也不过是为坐稳江山罢了,而他们的内心是不屑的,王爷,亦是如此。
又想到长安那颐指气使,趾高气扬的神态话语,那是赤果果的瞧不起底层劳动人民,我也是底层劳动人民。奴才仗的都是主子的势,长安这样就是王爷纵的,华婉同学脸色更阴沉,开始钻起牛角尖来。
含元殿中,皇后端了药进来:“皇上,您先用了药吧。”她飞快的睃了御案上高高的数叠奏折,又见皇帝双肩微垮,满面倦容,心中是说不出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