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洪烈拍桌道,“你这胚种!是要弃兰都于不顾了么!?”
左岑憋红着脸怒道:“你这蛮子!只知道打怎会有效果!?应权衡利弊而为之!”
“你!”
眼看两方吹胡子瞪眼的就差要拉着干一架了,皇甫这才漫不经心的咳了一声。
几个将军瞪眼的动作不由收在了半路,将要出口的话一咽,缩着脖子坐正。
皇甫漫不经心的道:“你们若在吵下去,这仗也不用打了,等结果吵出来了,就等着一个个回家烤白薯去吧!”
左岑赶紧恭恭敬敬的道:“将军一向神机妙算,我等再吵也是白费了力气时间……还请将军示下!”
皇甫道:“兰都自然不可不管,”洪烈闻言面露喜色,但皇甫又接,“要放弃南乾嘛……也不可能。”
“这……”洪烈欲言又止,皇甫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除了这里的十万先锋军,前来会和的军队还有约莫五十万,但其他军队战斗力远不如主力军,所以我决定,现在正在赶来离边境最近的军队抽调十万潜回,而主力则要调离四万人支援兰都,其余人,继续攻下南乾。”
左岑闻言一惊:“将军!万万不可!若是少了这四万主力,攻下南乾的兵力怎够!?”
皇甫一笑:“别忘了,我们还有枭凌的援助。”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众人意见不一,一时炸开了锅。
“将军!请三思!枭凌能力虽强,但毕竟是南乾旧部!信不得啊!”
“是啊,将军!就算您和玉衡卿私交甚密……可这……”
“但素闻枭凌铁骑战无不胜……确实是一大助力……”
“……”
皇甫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挥手示意他们安静,众将领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只见皇甫摆正身子,抚着下巴,悠悠道:“我自是相信我家夫人,而你们,只要相信我便足够了,时间,证明一切。”
周围的人全都哑口无言,他们相信皇甫岚萧不会口出狂言,因为,没有任何一场战役,使得众人对他失望过。
“具体的安排我明日便会给出,支援的军队会交由月冥代领,胡烈,你任副将。”
“是。”
“那没什么事就先散了吧……无论发生什么,别自乱了阵脚!”
几个将军思及自己慌神的模样,忍不住有些脸颊微烫。
出了主帐,皇甫大步流星的就往自己营帐走,玉衡卿还坐在他书案后面捧着一本兵书细读。
由于身份原因他不便于参与到商议中去,所以就乐的在此找清闲。
微黄的烛光把帐里照的暖暖的,皇甫看着他专注的模样,连发丝垂了下来都不自知,便贼笑着跑过去帮他理头发,然后便吃着人豆腐边一连串的问:“娘子,伤口可好些了么?邱无痕来帮你换了药么?他怎么说的?要不要紧?”
玉衡卿斜了一眼右手上缠裹着的纱布:“只不过这几日不能用右手使兵器了,没有大碍……倒是你……北凤你打算怎么办?”
皇甫笑笑:“自然是有锦囊妙计!一切布置安排都写好了锁在匣子里,明日交给月冥,让他带上回去支援就成。”
玉衡卿知道他有计较,也就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这人一在他旁边呆着就不老实,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又毛手毛脚起来,便斜他一眼:“怎么?我怎么觉得这北凤内乱一起……你倒是挺高兴的……”
“这个嘛……”皇甫买了个关子,嘿嘿笑着,“娘子,给点表示不?我全都告诉你!”
玉衡卿把视线转回书页间,回都懒得回他,摆明了不感兴趣。
皇甫讪笑着摸了摸鼻子:“总之,你可别小看了你家夫君的能耐~我可是……”
但他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守门小兵的通报:“将军!绿袖公子求见!”
玉衡卿面无表情的捧着书,皇甫有些小心翼翼的瞅着他的脸,就算他家娘子那表情看起来完全没变,他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了玉衡卿一瞬间的僵硬。
算到了绿袖会来找他,没想到会那么快!计划所迫,不得不宣进来。
玉衡卿看都不看他一眼,起身,竟自掳掠了他箱子里几本精要的兵法,丢下一句:“你们慢聊。”潇潇洒洒的晃荡了出去。
皇甫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在心里早指天发誓了几百遍,等事情结束,定要跪着搓衣板去请罪……
☆、第七章 暗流
绿袖垂着手小心翼翼的站在营帐门口,悄悄抬着眼观察着皇甫的表情,像一只如履薄冰的小动物。
“愣着作甚?先进来。”皇甫调笑般的神色依旧,但又好似在脸上附了层薄如蝉翼的面具,半真半假,没能人能猜得透那几分戏谑之下隐藏着什么。
绿袖又往皇甫身边挪了几步,满脸愧疚之色:“方才……夫人出去了……我是不是……”
那声音带着独特的少年的清脆,又有几分软软的自责,可怜兮兮。
皇甫叹息一声,轻轻抬手抚了抚他的脑袋,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无事……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睡觉?”
绿袖顺势往他怀里钻了钻,清浅的呼吸着,小心翼翼而又珍重的感受着每一丝皇甫的气息,带着点哭腔道:“将军……许久没有招绿袖侍寝了……莫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皇甫的身子僵了一瞬,苦笑一声,带着点生硬的道:“怎么会?”
绿袖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缩在他的怀里,黯然的闭了闭眼睛,抓着他衣服的手紧紧将衣物钳在了手里,即使隔着一层布料,手心依旧被指甲扣的生疼。
“将军……这么多年的相伴,绿袖难道真的不能在您的心底留有一丝位置么?”他收起了那份强装的可怜,语调里带来几分坚决,又让人心疼。
皇甫见他已经把话说开,也没有否认,而是默默托着他的肩膀,将他拉开一个可以正视自己的距离,他只说:“抱歉。”
绿袖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自己身边,乖巧单纯,又隐藏着处世的圆滑与机警……
你实在是太聪明,以至于掩藏不住那些太盛的锋芒……将你放在了身边监视,日夜相伴,不是没有为你感到惋惜,不是没有暗中的提点与暗示……
可你就是执迷不悟,甘愿沦为一颗棋子,什么成了你的执念?什么让一个如此纤弱细小的孩子背负那么多的恨意和执着?甘愿放下男子的尊严,只身潜入敌军的阵营……如果你不是冷御云的人的话,若果你不是一直执着于那份倔强的话,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但现在,没有如果,只有定局。该演的戏码还是得继续下去,皇甫只能用带着点疏离的语气,说着对于绿袖来说很残忍的话:“明日将会有四万军队启程回兰都,这前线还是不合你呆的,你和月冥他们,一起回去吧。”他顿了一下,然后接着道,“回了兰都,让月夜拨些钱财与你……寻个好人家。”
绿袖突然就笑了,他头一次没有将那嘴角可爱的弯起,如平时一样笑得活泼,而是自然地抿起唇线,眼里带着笑意,那是一个真正的笑,带着成熟和妩媚,仿佛在宣告着,这才是真正的绿袖……无所谓那些真真假假的单纯与干净了,反正他就从来没有单纯过,从皇甫的那句话出口开始,他就明白,自己又一次将被舍弃,也许,那些他认为温暖的怀抱,从来没有得到过……呵,何来舍弃?何来舍弃?
“最是多情,最是无情么?”绿袖一边笑着,一边执起桌案上的酒壶,托举着壶口,缓缓倒出一杯清酒,“将军……既要赶绿袖走,绿袖又怎会有半句怨言,只愿将军与夫人白首到老……”
他将酒捧至皇甫口边:“既是最后鉴别……将军……再抱我一次吧……”
皇甫目光在酒杯里一转,坦然一笑,举杯一口饮尽:“好。”
玉衡卿随意靠坐在营外一棵大树的虬干上,借了月光寥寥翻看兵法,夏夜里的风带着闷燥的温度,却抵不过他眼中那丝悲悯的凉意。
不知那场温存持续了多久,绿袖起身随意套上月白的中衣,再次确认了皇甫熟睡的脸,不带一丝迟疑的拿起了皇甫一堆凌乱衣服里的钥匙,起身走向书案。
皇甫微微睁开了眼,却依旧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他看到绿袖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走的有几分踉跄,接着他便听到了钥匙与锁眼碰撞发出的“喀拉”声,匣子打开轻微的“咯吱”,一阵宣纸摩擦的“悉索” 声……在绿袖转过身之前,他不动声色的闭上了眼。
绿袖那个温软的身子不一会儿又掀开被子窝了进来,乖乖巧巧的缩进了自己怀里,他似乎感觉到绿袖在一点点呼吸着自己的气息,像是要在心底刻下烙印……他似乎又听到了绿袖不真切的呢喃……
“皇甫……下次见面……你绝对会后悔……”
像一个诅咒,一场局里的局。
第二日一早,拨去救援的军队迅速启程,绿袖坐上了一辆小小的撵车,随着月冥的大军踏上回兰都的路,直到那片营地远到看不见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不想半个月后,皇甫得到月冥的急报,绿袖公子郁结成疾,一时竟寻了死路,自己吃了鹤顶红,在半途中去了,但又不便于带着尸身赶路,只好寻了个僻静地界,草草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