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酒意上涌,我的脑中一片昏眩。
一股莫名的,奇异的感受在我的身体里缓缓升起,让我觉得越发混乱,几乎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处。
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一次,拓拔弘的吻是一个纯纯粹粹的吻,没有掺杂着任何惩罚或是戏弄的意味。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理防线失去了最后的屏障。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倚在拓拔弘怀里我茫然地想。
一吻结束,当拓拔弘稍稍放开了我的双唇,我才争取到一个喘息的机会,让自己昏乱的头脑在夜风中冷静下来。
清凉的夜风轻拂过面颊,提醒我注意到脸上的热烫。
如果不是知道这并非梦中,我几乎不能相信这个衣衫半褪脸颊火热眼光迷蒙的男子就是自己。
“你才是真的醉了。”我轻轻喘息着拉上半开的衣襟,努力让自己的语声保持平静。
“我醉没醉你应该知道。”拓拔弘冷着脸回答,视线没有一刻离开我,眼睛里闪动着危险的火焰。
“是吗?如果没醉的话,咱们来继续喝酒好了。”他灼热闪亮的目光让我感到一丝慌乱,近乎逃避似的转开了目光,勉强地笑着扯开话题,匆忙抓起酒坛递到他手中。
拓拔弘却没有伸手去接,仍然静静地凝视着我,看着我的笑容在他的注视下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终于僵在脸上。
“你打仗一向都非得要赢个彻底吗?”就在我笑容快要撑不下去时他突然问道。
“啊?哦。当然!”我来不及思索,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冲口而出,“能赢的为什么要随便放过?对手可不会领你的情。等他反扑的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是这样啊……”拓拔弘目光一黯,眼中的火焰闪了一闪,仿佛悄悄地熄灭了。“那么,就没有什么是让你可以完全信任的吗?”
“啊?这个么……自然是有过的。”我悠然轻叹,眼前闪过祁烈儿时纯真的笑脸。“曾经有过……”
但是现在,我想已经没有了。
而我也并不希望再有。
信任越多,受伤越重。有些打击太过致命,一生一次已经足够。
我的回答似乎让拓拔弘很不高兴。他的脸上顿时浮起一层阴郁,一言不发地闷闷看着我,几次仿佛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其实你又比我好多少?”我仰头喝了一口酒,洒然一笑道,“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环境,是注定了要寂寞一世的啊,又有谁能是个例外?这个问题你只知问我,就没有问过自己么?”
“……有一个人,”沉默良久,拓拔弘才凝视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是我希望能够信任,也可以得到他的信任的。”
“是吗?”我又喝了一大口酒,努力撑住昏沉沉的头,眯着眼睛轻笑道:“但愿你最后的结果不会象我。祝你好运!”
没有听到拓拔弘的回答。他突然表情僵硬地转过了头,夜风里传来一声隐约的叹息。
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浓重的酒意彻底侵袭了我的全身,让我的大脑陷入了一片迷蒙的黑暗。意识并没有完全丧失,感官虽然因醉酒变得迟钝,却仍然保留着最后一分感知的能力。
我记得自己颓然倒下,却没有感觉到地面的冰冷坚硬,而是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朦胧中有人在我耳边轻声低语,听不清说了些什么,那低沉浑厚的声音却仿佛带着种安抚的力量,让人摆脱了黑暗的梦境。
那个曾经一直纠缠着我的噩梦没有再出现……
“放下吧!把过往的一切都放下吧!无论快乐亦或悲伤,过去的事都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不抛开那些,然后让自己重新开始?”
一个声音在迷蒙的白雾中对我轻轻地说。
我不知道那是否我自己的声音。
但是,不管怎样,也许真的是时候放开过往了。祁烈的诏书一下,祁越这个人便已经在世上不复存在。那些所有关于西秦的回忆、秘密和痛苦,也应该随着这个身份被一起埋葬。
从今以后,江逸将不再是无可奈何下的一个暂时伪装,而是一个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全新的人,并且将从此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也许并不快乐,却不再伤怀。也许寂寞依然,却不再孤独。
至少,现在有一双坚实的手臂在紧拥着我,让我可以在危险的黑暗中安心入眠。
这种安心的感觉真的很好呢……在大脑中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消失之前,我迷迷糊糊地想。
(第二部完)
《燕歌行 第三部》作者:慕容
文案
先是五城巡戍使,其后再兼禁军统领一职,江逸在北燕皇储的斗争漩涡中已是避无可避。
只是,临头的一切远远不及这意料之外的人与事……
「江大人?」熟悉的语声再度响起,「或者,你更习惯我叫你哥哥?」
他不懂、不懂眼前自己曾经以为知解甚深的弟弟,皇图霸业尽在囊中,既不要他的性命,为何又对他不死心不放手?
「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我还始终没有得到。」
祁烈要是传国玉玦?是西秦皇秘?还是……
第一章
一觉醒来,头痛欲裂。
宿醉的滋味实实在在是不怎么样,这一次我总算是领教到了。
昨夜明明睡得很沉的,而且睡得又暖和,又舒服,是半年来难得才有的一次舒心安稳觉。可是到了今天早上,我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对劲的,四肢酸软,胃中翻腾,脑袋里更是象有人用一百只大锤在敲,痛得让我恨不得把头割下来。
嘴里干得发苦,想喝水,当然如果有一杯清凉可口的酸梅汤就更好了。不过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又不是在自己的皇宫里!
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终于闭着眼睛撑起身,想下床出去找点水喝。可是才坐起一半,立刻觉得头昏恶心,眼前金星乱转,马上又有气无力地倒了下去。
昨晚真不该喝那么多酒的。都怪拓拔弘,如果不是因为有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因为用不着担心敌手的偷袭而醉得那么放心大胆……
又躺了好长一段功夫,我才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窗外已是艳阳高照,庭前的花影都洒了满窗。
好象真的是不早了啊……什么?花影?我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大醉之后竟会如此迟钝,居然直到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屋子。我在五城巡戍营的住所简单得近乎简陋,哪里有地方种什么花啊。
这里……好象是……拓拔弘的卧室?
怪不得我看着那么眼熟了。
难怪昨晚睡得那么舒服,身上暖洋洋,软乎乎的,拓拔弘用的东西,当然都是百里挑一的上佳精品。唔,难得这家伙善心大发,居然舍得把自己的舒适考究的豪华卧室让给我住,那可得好好赖上一阵才够本啦。
我伸了个懒腰,目光无意识地在屋内四处扫视,才发现床头的小几上放着一只羊脂玉碗。碗里满满的盛着不知什么茶水,颜色透明浅褐,晶莹剔透,看上去倒是挺象酸梅汤的……
不光看上去象,闻起来也象……
不光闻起来象,喝到嘴里就更象了……
唉,象来象去,根本就是吗!看不出拓拔弘这粗鲁霸道的家伙心思还挺周到,居然知道醉酒的人醒来后最想要什么。我一边心满意足地喝着酸酸甜甜清凉爽口的酸梅汤,一边忍不住想。
虽说这张又大又软的床睡得是很舒服,可是想来想去,我还是很有自觉地起了身。
偷懒管偷懒,一个人的责任还是要尽的,我总不能把公事丢开,真的就躲在拓拔弘这里睡上一天。再说,偷一天懒的代价可能是以后接连几天的苦难,那两个难缠的监工肯放过我才怪。傻乎乎的雷鸣还好对付,要是惹火了易天,那可真是自讨苦吃啦……
起床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身上换了一身崭新的丝罗内衣,触手光滑柔软,看得出是最精致考究的质料。
有人在我睡着时给我换过衣服?我有些意外地坐起身,脑后的发束散开了,半长的头发一下子滑落在肩膀上,带着浴后淡淡的清爽味道。
原来我还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服侍着洗了一个澡?这信王府中招待客人的服务也太周到了吧……
管他呢?该走了。我抓起床头放着的外衣,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并不是很合身,对我来说有一点偏大,穿在身上宽宽松松,倒是平添了几分飘逸的味道。一定是拓拔弘的衣服。在这府中也只有他才比我高了。
现在应该是拓拔弘上朝的时候。他一定不在。
正好,反正我也不想见到他。
昨天我虽然醉得厉害,但还没有醉到把什么事情都忘了的地步。恰恰相反,昨晚所发生的一切此刻仍清楚得历历在目,没有一丝一毫的褪色。
包括拓拔弘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
还有……
不能再想下去了!
我闭上眼,用力地摇了摇头,想挥去脑中不断涌出的鲜活画面,却挫败地发现自己的努力毫无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