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将军带来的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啊,咱们将军还从来没带人回来过呢,这还是要过夜的……将军原不是京城人士,在京里好像也没有什么朋友,平时若是有人上门来拜访将军都不见的,最多也只是略坐坐就走了……”
“我方才瞧见了,那人长得挺好看的。”那小厮轻声说,“眼角下面的那块胎记好特别啊,竟是红莲形状的……而且瞧那人通身的气派,分明是富贵人家出身的,举手投足间俱是不俗……”
“在京里怎样的人物咱们没见过?只是能让将军另眼相看的就少了……”刚才送水进去的小厮看了看院里点着灯的房间,小声道,“我捧着水进去将军把水给接了就让我走了……而且,方才我分明看到……”
“看到什么?”
“看到那人坐着,将军却在给他梳发……”
“将军……”闻言,那小厮睁大了眼,差点叫起来,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将军竟然那样……到底是怎样的人能够让将军如此……唉,你说,那人和将军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说……”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威吓声从两人身后响起。
两个小厮吓得回头却看到将军的一等侍卫官燕侍卫站在那里,正看着他们两个皱眉。
“燕侍卫——”两人吓得脸都白了——这燕侍卫名义上是府里的一等侍卫官,实际上将军待他为兄弟,看重得很,因此在府里的地位自然不必常人。
“不在里面好好伺候将军,在外面倒闲话起来了?”燕侍卫冷脸道。
“不是的,燕侍卫,奴才方才进去想要伺候将军,可是将军不让伺候。”
“既如此,遵循将军的命令既是,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两个不守本分议论将军,定饶不了你们。”
“是,是。”两个小厮慌忙离去。
燕侍卫在院门外,看着将军的卧房,方才他们两个的谈话他不是没听到——而那个将军带来的人他也瞧见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将军待他与常人不同,即使是自己这样的,将军也不至于要亲自那般小心对待着,将军面冷心更冷,若不是那几年和将军一同生生死死的情分,只怕将军也瞧不上自个儿——如今却对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其实在军营里久了,他也是知道军营里好些有悖阴阳伦理的事,有些不过是一时的慰藉,离开了军营就都各自丢开了,但是也有不少是真的日久生情了,他也都看惯了,况且现如今的世道,这种事也没有那么离经叛道了,就是上层社会也有不少这种事,上行下效,民风也愈加开放——原先在军营里,也不乏对将军有意之人,只是看将军的意思,摆明了是不屑一顾,本以为将军不是此道之人,先看来却并非如此,将军对那个人眼里分明有情,且用情至深……将军有了钟爱之人,本该替将军高兴的,只是……燕侍卫想起来同样与他同生共死的另一人,心里就难免不愉……想到此,不由叹了口气,才转身离去。
房内——
笙哥儿洗漱好,换好了干净的寝衣,转身见昌阳也在换衣服,烛光之下,却看到了昌阳身上的一些痕迹,“等等。”笙哥儿走过去,阻止了昌阳穿衣服的手。
“哥儿?”
笙哥儿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是刀伤,有些是鞭伤,有些是箭伤,有深有浅,看得出受伤的时间不同,而最可怖的是一个左胸的一个很深的箭伤,他想了想让昌阳背过身去,把后背的衣裳撩开,果然看见后背相对应的位置也有类似的箭伤——那分明就是穿胸而过的——可想而知,当时该是有多么凶险……
昌阳见此,道,“都是过去的旧伤了,没什么好看的。”
“这般致命的伤,当时想必很痛吧?”笙哥儿摸着他的伤口,心下忍不住地后怕。
“行兵打仗之人,哪里有不受伤的?”昌阳却不在意,把寝衣拉好,道,“哥儿只管看我外面那些兄弟,哪个身上不是有大大小小一堆伤?只如今保住性命好好地活着已经是万中之幸了。”
“我早知参军危险,只是如今亲眼看到你这许多的伤,还是觉得可怕。”笙哥儿抬头看着昌阳,“当初你如何铁了心要去参军?那件事是我不能够护你,却不至于要你远走参军的地步……”
“哥儿不必自责。”昌阳看着笙哥儿那张柔美的脸庞,压抑住心里想要低头下去的那股子邪火,只是哑着声音道,“这是昌阳自己的选择,昌阳不是杜若,没那样的文采,也没有苍术和重楼那般的才干,只是这武力方面有些许优势……昌阳不想要做哥儿身边碌碌无为的武夫,只想和哥儿比肩,以一己之力守着哥儿,护得哥儿周全。”
笙哥儿想着,这几个人口中心里都想着护自己周全,无论他们选择怎样的路,只这一件事动摇不了,心下感动之余,又有着难言的忧虑——他即使富贵无双,也无法以金银回报他们,情谊上的事是最难算得清的……一个杜若,一个苍术,一个昌阳,再加一个重楼……前两个已经那样明显了,细想起来,后两个也难说没有那样的心思……十几年前,是他把他们几个一个个带回来的,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会是如今的局面……先不说男女之别,只要没有那十几年的感情,他一个个迎回府里,过上夫妻的生活又有何妨——偏偏是他们几个,若是择其一,却对不起其他人,若是博爱些,那是把几个人全辜负了……原本是兄弟,是知己也就罢了,若是牵扯上情爱,只怕纠缠不清……伤心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了……更别说其他的种种顾忌了……
“哥儿……哥儿……哥儿……”
昌阳见笙哥儿又发呆,叫了好几声,他才有所反应——
“怎么了?”笙哥儿神情还有些恍惚。
昌阳伸出手轻抚笙哥儿的长发,“哥儿不要把昌阳这点子事放在心上,昌阳只愿哥儿无忧即好。”
“无忧?……”笙哥儿低头轻语,“想来是,幼年不知事,自然无忧,人大了,各人有了各人的心思,如何做得到无忧呢?”
笙哥儿声音轻,昌阳耳力好,却是听到了,他牵着笙哥儿往床榻走,“哥儿,昌阳不是圣人,不能说没有私欲,没有所求,只是,若是因此让哥儿烦忧,昌阳万死难辞其咎,昌阳嘴笨心拙,帮不上哥儿多大的忙,只是一件,只要哥儿需要昌阳,昌阳誓死不离。”(如果杜若他们听到,肯定会说昌阳奸猾了,懂得以退为进)
笙哥儿一震——昌阳若只是忠心也就罢了,可是那话里分明有着说不出的绵绵情意……那字字敲在笙哥儿的心里,无法忽略……誓死不离……如是其他人说,只当是轻狂之言,但是这话出自昌阳口中……
傅晏笙啊傅晏笙,你一贯只图潇洒恣意,如何想得到今日呢?
第六十二章 忍耐 (2503字)
“这一大早你上哪去了?”将军府的小厮甲问刚从外面回来的小厮乙。
小厮乙提提手里的朱红莲纹食盒,“去了江南酒楼买早点。”
“买早点?还是去江南酒楼?”小厮甲瞪大了眼睛,“将军用饭哪里有这么讲究的……”
“将军自然不是为了自己,明了是为了那位……”小厮乙朝着里面努嘴。
“你别说,方才我是亲眼看到了,将军还替他洗脸呢……”
“这哪里是以前的那个将军啊……”小厮乙又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差点给忘记了……还有事要向将军禀报呢。”
“怎么了?”
“这个时辰竟也有上门来求见了,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的,正和几个侍卫对着,燕侍卫不在,他们见到我,就让我和将军说,说是杜御史还有几位故人来了……不说了,我先进去了啊。”
“那你快去吧。”小厮甲看着小厮乙疾步离开的背影,犯着嘀咕:怎么将军的故人这么多啊……里面那一位已经够了得了,这还有谁啊……杜御史倒是见过的,来过将军府一两次,看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虽说和将军是旧识,可是总是不冷不热的……官威也是足的……
小厮乙提着食盒在门外敲门,得到回应以后才推门进去,将军还在洗漱,而那位公子却已经收拾齐整了,正站在窗前伸出手,手上好像还停着一只雀儿,也不知道哪里飞来的。
“将军,点心买来了。”小厮乙对昌阳说。
“放下吧。”昌阳把擦脸的帕子放在一边。
“是。”小厮乙小心地把食盒放下,才说,“将军,还有一件事。外面有人来拜访,说是将军的故友,其中一个还是那位来过将军府的杜御史杜大人。”
这么一说,笙哥儿和昌阳都知道来者是谁了。
笙哥儿转过身,“人呢?”
小厮乙恭敬地回答,“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还在门外,将军吩咐过,没有将军的命令,不能放人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