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见叶敏玉惊讶的望着自己,便哼哼道:「眼睛瞪这么大干什么?你当本姑娘是忘恩负义之辈吗?只不过一件事归一件事,我生平最讨厌臭男人碰我!」
叶敏玉恍然大悟,拱手作了一揖,道:「刚才确实是我失礼了。」
「知道就好。」
那红衣少女扬了扬眉毛,转头吩咐她手底下的人取水取食、包扎伤口。她虽是个妙龄少女,但行事豪爽大方,竟颇有大家风范。只不过蛮不讲理的本事,也算得上天下一绝。
周叶二人本就不想惹上麻烦,这时略一商量,就打算先行离去。
红衣少女也不阻拦,互相道别之时,不知怎么就瞧见了叶敏玉的宝剑,指着剑穗上那两颗明珠问道:「你这柄剑……是不是还配着黄金剑鞘?」
「咦?姑娘怎么知晓?」
「你姓叶?」
「呃,没错。」
「好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红衣少女面露笑容,嘴里却叫道,「快拿绳子来,将这个小子绑了!」
这一夜真是波澜迭起。
叶敏玉一头雾水,愕然道:「姑娘,在下又是哪里得罪了你?」
「我问你,三个月之前,你是不是在一座破庙里救了个女子?」
叶敏玉念头一转,就想起了初识周琰的那个雨夜,不由得点了点头。
「你既然救了人家,为什么不亲自送她回家?又为什么从此就不见踪影了?」红衣少女瞪视着他,咄咄逼问道,「你知不知有人为你害了相思,还差点为此送掉性命?」
「啊?」
叶敏玉越听越是茫然。
而另外几个少女虽未用绳子绑他,却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叶敏玉跟周琰听了半天,方明白其中经过。
原来这红衣少女姓严,是游龙帮帮主的掌上明珠,她有一个表姐姓楚,从小也在严家长大。三个月前,两人外出游玩时不小心失散了,楚秀被沙海帮的人一路追赶,最后在破庙里为叶敏玉所救,从此就对叶敏玉念念不忘。
恰好叶敏玉的黄金剑鞘又落到了那个方帮主手里,整天悬在腰间招摇过市,楚秀还当心上人遇了危险,竟然因此一病不起。严双凤为了安抚表姐,便带着几个会武功的侍女出来打探消息,不料与沙海帮的人狭路相逢,平白添了一番曲折。
叶敏玉这才知道此事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只得问道:「既然如此,姑娘待要如何?」
严双凤眼波流转,理所当然的应:「抓你回去娶我表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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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敏玉顿时无语。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再碰上严双凤这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更加是有理说不清了。
「严姑娘,我……」
「废话少说,快跟我走吧。」
「可是……」
周琰知道再这么折腾下去,叶敏玉说不定会糊里糊涂的成了人家的如意郎君,所以当机立断地抓起他的手,拽着他重新跃上马背。
「严姑娘不是要谢我们的救命之恩吗?只要你以后别再纠缠我这师侄,就算是一笔勾销啦。」说罢,将那块游龙帮的令牌扔了回去,鞭子一扬,长笑而去。
阵阵微风从耳边拂过,远处依稀传来严双凤的叫嚷声。
叶敏玉回头望了望,不太放心的问:「师叔,咱们就这样走了,不要紧吗?」
「怎么?你真想被绑回去当新郎官?」
叶敏玉面上一红,道:「我只担心那位楚姑娘的病……」
「放心,她晓得你如今平安无事,再重的病也不药而愈了。」周琰勾起嘴角,低声笑道,「若这么容易就相思成疾,你师叔我岂不是早已死过千百遍了?」
他这番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暗藏了多少情意,旁人一听就能明白。
他落魄江湖时,他独自醉酒时,曾思念过另一个人多少回?
叶敏玉内心牵动连连,只觉那淡淡的苦味又泛了上来,叹息道:「但愿楚姑娘不要病得太重。」
周琰见他如此,忙屈起手指来敲了敲他的额角,道:「傻小子,你可别一时心软,又跑回去自投罗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十分寻常的事,哪里有被人救了就要以身相许的道理?何况真按这个规矩来,也轮不到那位楚姑娘,光是我就可以嫁你好几次了。」
说完之后,他自己先笑了起来,似乎觉这样也挺有意思。
叶敏玉勉强跟着笑了笑,深怕周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忙岔开了话题:「我们今夜这么一闹,不知会不会泄露了行踪?」
「这可难说得很。」周琰只是笑笑,倒一点也不担心此事,「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一夜未睡,还是先养足了精神再说。」
叶敏玉看看天已大亮,便问:「仍旧露宿山林?」
周琰摇了摇头。
「那么就是去客栈投宿?」
周琰仍是摇头。
「不然要去何处?」
「师侄你刚当了剑鞘,身上的银子应该够用吧?」
「嗯?」
「我们就去一个……什么严姑娘啊楚姑娘啊统统不敢找上门来的地方。」
「哪里?」
周琰笑得眼睛也弯起来,风流情态尽显,故意将唇贴近叶敏玉的耳边,低低吐出几个字:「青楼啊。」
叶敏玉浑身一震,差点从马上跌落下去。
周琰料不到他的反应这么大,手忙脚乱地揽住了他的腰,连声道:「师侄你今年多大了?该不会从来没有逛过窑子吧?糟糕,糟糕,那可更是非去不可了!」
说着甩了甩鞭子,马儿跑得更快。
叶敏玉耳根发烫,根本说不出话来。
周琰又是放纵惯了的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快马在道上飞驰一日,到达下一个城镇的时候,正好是夕阳西下、华灯初放。
只要身上带着银子,花街柳巷还不好找?
周琰只随便晃悠一圈,就把叶敏玉拖进了最热闹的一家青楼里。
脂粉的香气扑鼻而来。
花枝招展的女子倚门而立,娇笑着招呼客人,富丽堂皇的大厅中,更是莺歌燕语、歌舞升平。
叶敏玉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是枉然,只得镇定心神,跟着师叔一步步走进去,眼睛尽量平视前方,不去看那些妖娆冶艳的女子。
周琰好像就爱见他这别扭无措的模样,大大方方的抛了块银子给老鸨,高声道:「要一间上好的厢房,再找两个漂亮点的花娘来陪酒。」
「师叔……」
「咦?两个不够吗?那就四个。」周琰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道,「我家师侄愿意花银子,我也不好替他省钱。」
叶敏玉说他不过,便干脆不再理会,径直对那老鸨说:「整治一桌酒菜,再来两壶美酒就够了,不必……不必找人相陪。」
老鸨见他们各说各的,一时也弄不懂是什么路道,但她只要有银子赚就好,当下满脸堆欢,引他俩人进了二楼的厢房,言明随时都可唤花娘进来伺候。
青楼里招呼客人的房间都是精心布置过的,真个是锦帐绣被,满室生香。
周琰大模大样的走进去,十分惬意的往床上一躺,边打哈欠边说:「这地方可比客栈舒服多了!不过师侄你不要美人相陪,只我们两个大男人关在屋子里喝酒,难免惹人生疑。」
叶敏玉已知他是存心捉弄自己了,回道:「师叔不是有断袖之癖吗?何必来这青楼里寻欢作乐?」
周琰「啊」的一声,像是突然想起这件事情,笑说:「原来师侄想去隔壁的南馆见识见识,来来来,我这就带你过去。」
一面说,一面当真站起来拉叶敏玉的手。
叶敏玉怎么肯去?
双脚像钉地上似的,动也不动一下。
周琰拉了几次都不成功,便大笑着在桌边坐下了,支了下巴盯住他瞧,冲着他直眨眼睛:「师侄,你要站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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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敏玉仍旧不理他。
桌上原就备有水酒,周琰干脆自斟自饮起来,笑说:「我自认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逛了几百遍的窑子,还是头一回瞧见你这种逛法的。」
「师叔何必定要带我来此?」
「我是怕你一见女子就手足无措,随随便便地着了道儿。那位严姑娘如此蛮不讲理,她的表姐能好到哪里去?」周琰仔细打量叶敏玉几眼,笑吟吟的说,「我家师侄这般相貌这般人品,就算公主也匹配得,怎么能娶那种恶婆娘?」
这番话是太过夸张了。
偏偏周琰说得十分认真,还很有些以叶敏玉为傲的意思。
叶敏玉真不知该哭该笑,半晌才道:「该同什么人共度一生,我心中自有计较,绝不会任意妄为。」
「是是是,你既然不愿消受这艳福,我难道还能逼着你不成?」周琰数杯烈酒下肚,已有了几分醉意,嚷道,「好师侄,快来陪我喝酒——」
叶敏玉见了他这醉态可掬的模样,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作不出来,果然一步一步的走到桌边,接过了周琰递来的酒杯。
他这几个月里陪着周琰饮酒,酒量亦长进了不少,这时便仰起头来一饮而尽,自嘲道:「躲人躲到了妓院里来,可也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