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白云庄的时候,日头还未落山。
周琰早吩咐叶敏玉先回客栈的,可惜这傻小子不听话,一直在外头等着他。周琰走过去时,一眼就看见他站在路边的酒铺里,跟掌柜的聊得正欢。
「……所以要酿出好酒啊,最要紧的就是有耐心,能沉得住气。哪道工序都得认认真真的,否则稍微差上一点,这味道可就大不相同了。小兄弟,我瞧你年纪这么轻,恐怕学不好这门手艺。」
「没关系,我慢慢学,总能学会的。」
「你这么一个大少爷,只要肯花些银子,什么样的好酒买不到?何必自己去酿呢?」
叶敏玉微微一笑,道:「我师叔就爱喝酒。」
「哦哦,那你师叔他老人家可有福啦。」
「咳咳。」某位老人家适时的咳嗽两声,在叶敏玉跟前晃了一晃,用那张俊脸证明他还一点都不老。
叶敏玉忍着笑问:「师叔,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嗯,回客栈吧。」
叶敏玉应了声「好」,付完了酒钱后,拎上两坛子酒跟着周琰往前走。他明知道周琰刚和林攸见过面,却绝口不问两人说了些什么,反而兴致勃勃地谈起刚学的酿酒之道。「原来酿酒跟练武功一样,也有这么多讲究,真是一点都马虎不得。」
周琰听得好笑,道:「那掌柜的是生意人,不会真把诀窍教给你的。」
「嗯,所以我回去还要好好琢磨琢磨。」叶敏玉一脸认真的表情,好似他正要去苦心钻研的不是怎么酿酒,而是哪一本绝世剑谱。
周琰顿觉心里痒得厉害,忍不住放慢脚步,左顾右盼了一阵。
「师叔,你这是干什么?」
「唔,瞧瞧师兄有没有跟在后面。」
「师父这会儿早回客栈了,怎么会跟踪我们?」
周琰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突然伸手一扯,将叶敏玉拉进路边的一条暗巷里,然后顺势搂了上去。
「师叔?」
街上虽然不算热闹,但毕竟还是有人路过,吓得叶敏玉赶紧挣扎起来,却听周琰在他耳边道:「嘘,先听我说几句话,我今天跟林攸见过面了。」
「我知道。」
「他说要请我喝酒。」
「师叔跟林公子是至交好友,是应该好好聚一聚……」
「不过我没答应他。」
「哎?」
周琰挑起叶敏玉颊边的一缕发,送至唇边碰了碰,道:「我以后只喝你亲手酿的酒,好不好?」
两人情意相通之后,甚少提起关于林攸的事,现在周琰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算是表明心意了。
叶敏玉没有出声,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周琰趁机又搂又抱,占了不少便宜。
等两人慢悠悠走回客栈时,天都已经黑了。叶敏玉料得不错,魏凌天果然回了客栈,而且又住他们隔壁那间房。
叶敏玉顾不上吃饭,急着去给师父请安。
周琰怕挨师兄的骂,便一个人关在房里喝酒,等了大半个晚上,才见叶敏玉回来。他料想魏凌天舍不得宝贝徒弟挨饿,因此开口就问:「在师兄那儿吃过饭了?」
「嗯,师父说他明天一早就回凌云派。」
「这么快?」周琰怕叶敏玉没吃饱,又塞了块糕点给他,道:「不如我们也准备准备,就选这几日动身吧?」
「不在江陵多玩几天吗?」
「我早答应了要送你回家的,可不能一拖再拖了,何况此间大事已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话倒是事实。
沙海帮吞并游龙帮的野心最后以一场比武招亲的闹剧收场,林老庄主退出江湖,白辉又被白家人抓了回去,想必再不能兴风作浪,唯一还没摆平的……大概就是严双凤的亲事了。当日跳上擂台的人虽然不少,最后却没能招到一个如意郎君,此事已在江湖上传为笑柄了。
叶敏玉也听了不少流言,很是为她不平:「严姑娘是被逼无奈,为了保住游龙帮才想到比武招亲的,谁知那个方帮主竟是白辉假扮的,而严姑娘的心上人又一直没有出现……知道内情的人当然佩服她有勇有谋,不知道的人却笑话她嫁不出去。」
周琰颇觉好笑,一边催他吃些东西,一边问:「你怎么知道严姑娘的心上人没有出现?」
「难道那个人也来了?师叔知道他是谁?」
「稍微猜到一些。」
叶敏玉张了张嘴,刚想问个明白,嘴里就被周琰塞了一块桂花糕。
「好了,你明天还要一早起来给师兄送行吧?吃完就快点睡吧。」
「唔唔……可是严姑娘的心上人……」
叶敏玉越想知道,周琰就越是不说,只是笑道:「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反正不是你我就对了。」
既然周琰故意要卖关子,叶敏玉便不再追问下去,吃完糕点后早早睡了,第二天又一早起来送魏凌天出城。
魏凌天不苟言笑,一路上没说几句话,到了临别的时候,才把周琰叫过去训了几句。周琰被骂了也仍是笑嘻嘻的,一直点头应是。
叶敏玉听不清他们的说话声,一等魏凌天打马而去,他就扯住周琰问:「师叔,师父跟你说了些什么?」
「师兄这么疼你,还能说些什么?当然是叫我不许欺负你,否则就打断我的腿。」
魏凌天外表看着严厉,实际上却最是护短,这么说倒也不奇怪。叶敏玉刚想问问周琰是怎么答的,就见一匹快马从江陵城内疾驰而来。那马跑得飞快,马上之人的骑术也真是了得,快到周叶二人跟前时,才突然勒住缰绳,高声问:「魏掌门呢?」
嗓音清亮,红衣似火。
「严姑娘,你也来给我师父送行?」叶敏玉没想到严双凤会来,愣了一愣才道:「可惜你来迟一步,我师父他已经走了。」
周琰在旁边插嘴道:「应该走得不远,严姑娘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严双凤默不作声,咬着嘴唇极目远眺,一双眼睛含情含愁、似嗔似怨,也不知有没有瞧见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片刻后,她突然银牙一咬,向叶敏玉道了声谢,策马直追上去。
红衣白马一闪而过。
叶敏玉怔怔的回不过神:「严姑娘不是来送行的吗?怎么也走啦?她……」
他蓦地想起昨夜跟周琰的对话,愕然道:「难道严姑娘喜欢的人是……」
周琰眨眨眼睛,道:「你能不能多一个师娘,就要看严姑娘有没有本事了。」
叶敏玉怎么也想不到严双凤会跟魏凌天扯上关系,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接下来几天一直在嘀咕这件事。周琰拉着他到处乱晃,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把个江陵城逛了个遍。
等到吃饱喝足之后,才收拾东西离开江陵。他们一路上并辔而行,越往南去,江南的景色就越是迷人。
眼看归家在即,叶敏玉没有近乡情怯,周琰却有点惴惴不安。当日魏凌天那关倒是好过,只要插科打诨就能混过去了,现在叶敏玉爹娘这一关却难应付了,他总不能厚着脸皮说不好意思,我把你家儿子拐跑了吧?
叶敏玉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特意舍了自己那匹骏马,与周琰共乘一骑,安抚道:「我爹娘跟师父一样,向来十分宠我,不会为难我们的。」
「他们当然宠你,只怕却不宠我。」周琰苦着脸说:「到时候肯定要棒打鸳鸯,非但把我赶出门去,还会逼着你娶公主、当驸马。」
叶敏玉被他逗得笑起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指一指腰间佩剑,正色道:「师叔,我有没有跟你提过这柄宝剑的来历?」
「听说是长者所赐?」
「嗯,我十八岁生辰的时候,我娘取了珍宝阁的钥匙给我,叫我自己去挑……」
「珍宝阁?」周琰早知叶敏玉出身富贵,但听到这里还是吓了一跳,问:「师侄,我到了你家之后,是不是还得学着三从四德?」
叶敏玉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接着说道:「那阁中的宝物琳琅满目,也不必一一细数了。当时这柄宝剑混在其中,并不见得如何起眼,甚至剑鞘上还积满了灰尘,若非正巧被我瞧见了,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见天日。」
「可你偏偏一眼相中了?」
叶敏玉颔首道:「后来我时常会想,宝剑蒙尘,或许只是为了等待识剑之人。唯有谁懂得它的锋芒,它才肯为谁出鞘。」
说到这里,周琰已听懂话中之意,慢慢收紧环在叶敏玉腰上的手,低声问:「那么,我可是懂你之人?」
叶敏玉眸光如水,回头笑道:「除你之外,天下更有何人?」
夕阳西下,只见淡淡霞光映照在那柄黄金剑上,灿然生辉,无限温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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