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柳如是嗔了一句,知道当中利害,可不乐意就是不乐意。
大将军叹了口气,越过满地的凌乱缓步走向女儿,魁梧的身形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慈爱的摸摸女儿的头,软言道:“爹知道是委屈了你,可这清景王只是最后必弃的一枚棋子,你若有心上人,大可在他死后再嫁。”
大殷国民风开放,夫家休妻,或丈夫先逝,妻子都可再嫁,不受夫家的长辈管束。
柳如是半信半疑的仰头望着爹爹:“您的意思是……”
大将军微笑着点点头,狂放率直的眸子深处,是不逊于朝中文官的老谋深算。
长长的甬道深处,传来阵阵惨叫。
本是下朝来给皇后请安,这是我每次上朝时养成的习惯,皇后待我不薄,我自然也拿她当亲近的人看。
脚步一顿,这附近都是皇后的地盘,受罚的也应是皇后的人才是,不知犯了什么错误,才遭到惩罚。
不过印象中的皇后是不会随便责罚下人或打骂下人出气的,她和大哥一个性格,温和不爱惹事,但若有人来欺,却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怎么回事?”
到底还是管了这桩闲事,负责刑罚的太监见是我,急忙跪地行礼:“拜见三王爷,这小宫女擅自偷拿皇后娘娘的金钗,被人发现,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只下令,杖责三十。”
趴在长椅上的小宫女臀部已经见了血,三十不算多,可小姑娘家细皮嫩肉,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到第几下了?”
“回三王爷,二十。”
“剩下的十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吧。”
心思七窍玲珑的太监自然知道我和皇后之间关系匪浅,干脆的应了,收拾起东西便退下了。
被丢在地上的小宫女硬撑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嘶哑道:“奴婢……谢三王爷救命之恩,咳咳……”
话还没说完,嘴角已经渗出血来。
尘飞扬吃东西总爱吃的嘴上沾满碎渣,所以养成了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我蹲下,从袖中掏出手帕给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小宫女受宠若惊的不敢抬头,急急道:“奴婢……奴婢还是自己来吧。”
我不做勉强,将手帕给了她,低声问道:“金钗,真的是你偷的?”
眼神躲闪了一下,小宫女浑身发抖,不知因为是痛的,还是别的什么。
见她不回答,我又继续道:“只是随便问问,我从不救不该救之人,你叫什么名字?这总可以告诉我吧!”
“奴婢……奴婢音岭,靡靡之音的音,山岭的岭。”
“原来你还识字啊,好吧,我记下了,同样的错误,可不要再犯第二次哦,我会去跟皇后求情让你继续在她身边伺候着,先回去好好养伤吧。”
“谢三王爷。”音岭小心翼翼的接过三王爷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粗木棍,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时,他已经走远。
只余一缕不知名的清香,在心头缭绕。
小宝打听着寻到这家医馆,刚迈进去就看到在矮桌旁悠闲品茶的男人,蓄着不长的胡子,眉眼清亮,还未靠近已经闻得到他身上的药香了。
“请问……这家医馆的掌柜在哪?”
小宝见过的世面还不多,印象中大夫都是老者,白发苍苍的那种。
“在下就是,你是来送银子的吧。”
男人捻须而笑,丝毫不恼有病人不付钱偷偷溜走,甚至还有些未卜先知的意味。
小宝嗯了一声,掏出银子递到他手上,又道:“我家爷可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他通常出门不带银子,都成习惯了,您别见怪。”
男人展颜一笑:“果然是个好主子,连小厮都帮他说话,”说着,表情严肃了些,“不过……他身上的伤并未痊愈,还有几味药并未带走,你带回去给他吧,记得一天熬两碗,早晚各一次,吃完为止。”
修长的食指点点矮桌,上面放着已经包好的草药,小宝拎起来,狐疑道:“我家爷说只是小伤,他到底哪里受伤了?”
男人摊手道:“那你可要去问你家爷了,他这么说,也说不定只是不想告诉你让你担心呢。”
小宝带着几分稚气的眉一皱,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
唉……什么时候爷能对自己好点呢?
☆、013 是天谴是天赐
宫里的凌人送来解暑的冰块,一一安放在冰鉴里之后便可吃到很多凉爽可口的食物,想必是皇后的心意吧。
我请来师傅,手把手的学如何制作酥山,这本来是冬天才能享用到的甜点,可有了冰块,夏天也有口福。
小宝在一旁打下手,尘飞扬在睡午觉。
“爷,您至于嘛,他是个傻子,您对他再好,他也不会懂得回报您的!”
看着自家爷认真投入的样子,小宝实在是觉得不值。
师傅将奶油加入甜味料、苏合等香料染色之后,需要加热到近乎熔化,趁着这段时间,我把滑下的袖子往上又挽了挽,道:“他是我养的人,我不对他好,对谁好?”
有尘飞扬在身边,心是前所未有的安定,他是我这辈子人生发生变数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我已经下定决心,照顾他一辈子了。
谁都可以背叛我,唯独他,不行!
不过,他只是个傻子,没有心计和阴谋诡计的傻子,我对他好,他以后或许慢慢就懂得对我好了。
小宝撇撇嘴,很是不赞同的样子。
“那要是将来您娶妻,生子,也要留他在身边吗?虽说他是个男儿身不会引起王妃的误会,可万一……万一到那时,他为了争宠做出对您不利的事情呢,人都是贪心的,爷,您得仔细斟酌斟酌才行!”
王妃吗?
这辈子,都不会有女人,能坐上这个位子。
因为我心里的王妃,早就已经死了,死人,哪能复生?
就如我,虽得到重生,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数。”我不再多言,将加热好的奶油捧握在手中,向盘中点滴的淋浇,慢慢漏成山峦之状。
大概也正是如此,这点心才命名为酥山吧。
弄好之后放入冰鉴,于寒冷中会牢牢凝冻住,等尘飞扬醒来,大概就可以吃了。
稀稀落落的蝉鸣扰人清梦,尘飞扬刚醒来不久就闻到一阵阵清凉的甜香味,这味道很是熟悉,是他经常在宫里吃的……酥山?
果然是酥山!他诧异的看向殷溪景,酥山制作的并不如在宫里时吃到的那些精良,甚至有些奇形怪状,不过这并不影响口感罢了。
“给你吃的。”那人面带微笑的把酥山推到他的面前,素白的手明显带着清洗过之后的干净水润,难道……是他做的?
挖了一勺塞进嘴里,甜甜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弥漫了开来,沁人心脾,尘飞扬无故觉得,这恐怕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甜点了。
小宝站在主子身后,面带不满的看着吃的欢快的某傻子。
“对了,有件事我还来得及告诉你们,过些日子,我就要成亲了。”
小宝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成亲?和哪家的小姐?”
“柳家,柳大将军的千金,柳如是。”
“呵呵……那就恭喜爷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了!我就说凭爷的风姿,还不轻易的把人拿下?唉……真好啊,那咱王府以后就不会这么冷冷清清了,应该会热闹许多吧!”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我笑而不语,眼神无端落在尘飞扬身上,他却只是低头大口的吃着,眉宇间具是享受之色。
孰不知,这辈子最好吃的甜点,已然变了苦涩。
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照人依旧。
独自面对柳如是,还是在成亲之前惯例的幽会,沿着小巷慢慢地走着,满地的月光如霜,一路无言。
她一袭浅紫色的纱衣,随风袅袅,煞是动人,心弦还是轻易的被撩动了。
“不知景王爷可有特别喜欢的物什?”
她终于耐不住打破这沉默,我下意识道:“不必唤的那么生疏,叫我溪景便是。”
她淡淡哦了一声,我接着道:“特别喜欢的……倒是没有,不过,只要你送的,我都会特别喜欢。”
前尘往事汹涌如潮,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了,只能拿出会情人时男人惯用的伎俩来哄她开心。
果然,她掩嘴轻笑:“想不到景……溪景说话这么甜,那就好说了,这个,是我前些日子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不如……就赠与你吧!”
幽会时必有定情之物互相赠与,我接过小小的香囊,上头绣着一个金黄色的福字,静静躺在我的手心,轻飘飘的没有承载哪怕一分的心意。
还是将它好好收在怀中,然后掏出自己的信物——一只玉指环,这指环只是上街随意买来的,而系在我颈项间的那只,才是娘死后亲手赠与我的,据那时和娘一起做丫鬟的姨说,这指环是娘的贴身之物,是父皇赠与她的唯一的东西。
我浅笑着执起她的手,为她戴在指间,更衬着那只手纤白细嫩。
☆、014 情未生,缘已种
“这就是他赠与你的定情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