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采松忽然对着我跪了下来,坚定道:“求三爷成全。”
我装不懂,反问:“成全什么?”
“成全我和小宝。”
我足足盯了采松半刻钟的时间,他如磐石般岿然不动的跪着,仿若天地间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的决心。
小宝先扛不住这只有雨声喧哗的寂静对峙,对着采松道:“采松,你还是和云深去吧,正事要紧。”
言采松抬头望他,柔声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比陪你更要紧。”
初次见面时眼中遮掩不住的戾气,再寻不见,脸侧的疤痕犹在,只为这少年增添了不可比拟的英气和魄力,这是块璞玉,稍经雕琢,一定能成大器,我不能让这块璞玉毁在我手里,小宝也不能。
门外疾风暴雷,将小宝变得苍白的小脸清楚的映在我眼中,连同他努力刻意藏起来的恋恋和不舍。
“言采松,你留下来,小宝会死,不留下来,小宝还是会死,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同意你的决定,所以,如果你留下来能治好小宝,我就答应你的请求,成全你和小宝。”
言采松面沉如水,若放在以前,什么事他都敢去试一试,哪怕上天入地,可唯独小宝……他不敢打任何包票,哪怕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只怕也会怀疑自己。
“我……我只想多陪陪他。”
“对,你陪陪他没有错,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你,对小宝,都是一种折磨,小宝不想自己的死让你伤心,他会难受,但他绝不会表现出来,而你,你会开心吗,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你强装出来的笑容只会让他更难过而已,你们都还是小孩子,情爱这种事,陷得越深,就伤得越深,不如早日让对方和自己解脱,对谁都好。”
言采松喉结上下动了动,他知道眼前这人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用这种老成的口气说话很好笑,可他就是笑不出来。
“我不逼你,三天后我来要答复,我记得将军出行的日子是五天之后,如果考虑好了,也可以提前来向我辞行。”
我缓了缓表情,捏了捏小宝的鼻尖:“你啊,一不注意就被人拐走了,白疼你了!”
小宝不好意思的揪着被沿低头傻笑。
“行了,别跪着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从今往后,要做言死不言跪的大丈夫,知道吗?”我拍拍采松单薄的肩头,清浅一笑,随门口另一丫鬟离去。
言采松稳稳起身,回头时视野里只剩白茫茫的雨帘,他默不吭声的到刚才三爷坐着的地方坐下,小宝见他绷着脸不高兴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蹭过去,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小声道:“三爷说的很对,他也是为了我们好,不要生气好不好?”
言采松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微微吓了一跳,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体温透过夏衫传递过来,打乱了他平稳的心跳,胸口处有个地方盈满了某种情绪,他有些笨拙的抬手,将环住自己的人拥进怀里,小宝的身子软软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他埋进对方的肩窝,闷闷回答道:“好。”
小宝高兴了,谁知下一瞬,抱住他的人就得寸进尺道:“不过你得亲我一下。”
“……啊?”
小宝脸一红,随即发现不对……怎么说要亲亲的人还一动不动的赖在他身上?这样要怎么亲啊啊!
难道……莫非……对方害羞了?
对哦,自己还没见过采松害羞的样子呢,平时总是酷酷的,就算是笑起来也只有很小很小的弧度……如果不仔细看还会以为自己眼花……
他抱怨道:“你这样抱着我我很难受嗳……”
对方果然松开了他,坐直了身子,面色倒是如常,只是眼神闪闪烁烁,不敢看他。
小宝乐死了,凑上去用力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唇相贴的霎那,脑海中空白一片,以至于离开之后还没回过神来。
然后,温热的物体温柔的覆了上来,生涩的延续方才的刺激和快乐。
☆、051 今生若得君相伴
阿楚惴惴不安的深深低着头站在书桌前,殷溪寒正伏低身子在纸上画着什么,头也不抬道:“离得近些。”
“……是。”阿楚猜不透二王爷到底在想什么,只得迈开脚步,往前靠了靠,仍是低着头。
“你说,三王爷去了将军府一趟,但是将你留在大门外,所以你也不知他进去干了什么?”
殷溪寒深吸了口气,为之着迷的香味淡淡沁进肺腑。
“……是,奴婢无能。”
“清景王府最近有什么动静总该知道吧?”
“是,王妃有了身孕,府中的两位住客——云深和言采松要随着大将军去边塞,目前两个人还没决定好去还是不去,三王爷原本的小厮小宝中毒,时日无多。”
殷溪寒的笔尖一顿,流畅的线条因此中断,他直起身来,将这张纸捻起放到蜡烛上点燃烧掉,重新蘸饱墨汁下笔。
“那两位住客为何还没决定好?”殷溪寒早就知道清景王府里多了两个少年,而且还被殷溪景请来武师悉心教导武功,殷溪景一定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
让这两个人跟着大将军去边塞,因如今大将军与殷溪景的关系,简直是小菜一碟,可,这两个少年有什么理由犹豫?
阿楚想起那三人之间的互动,硬着头皮道:“可能……可能是因为云深和言采松都舍不得小宝,况且小宝目前又中了毒,所以都不想离开他吧……”
小宝?
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殷溪寒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人,都喜欢小宝?”
“是。”
“很好,去帮我办件事,办好了,重重有赏。”
***
难得我也有起夜的时候,揉揉咕噜噜直叫的肚子,第五次从床上爬起来去茅厕,尘飞扬认命的坐起来,随我下床穿鞋。
“不好意思啊,我……有点怕黑。”每次去茅厕我都会把他晃醒陪我去,同样的理由也说了五遍。
“没事。”他抓抓散乱的黑色长发,满脸没睡醒的迷糊样很是可爱,去门口拿灯笼引路。
路过隔壁原先小宝住的房间,如今是阿楚住的房间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我不叫也应该起身伺候了吧,难道说……她根本不在屋子里?
解决完回来的时候,我停在她房门前,抬起手想要敲门,转念一想,忽又将手放下,跟着尘飞扬进了自己的卧房。
尘飞扬一回来就扑上床,我睡不着,打开绮窗,冷风迎面而来吹散了仅剩无几的睡意,夹杂的细细雨丝打湿了面容。
心里隐隐升起不安,可这不安来自何处,又无从知晓了。
肩头一沉,温热的躯体靠在背上,被人自身后抱住。
“你不是睡了么。”
“是啊,但是怕你着凉,就来给你取暖了,感不感动?”他说着,在我脸侧亲了一口,又正经起来,“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尽管和我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会闷坏的,你闷坏了,心疼的可是我。”
我安心享用着这个温暖的怀抱,被亲过的地方有些发烫,还算平静道:“那我可就说了。”
“你说罢,我洗耳恭听。”
“我杀人了,心有愧疚,惶惶不安,所以才会怕黑,才会着魔般踏入荷塘而不自知。”
说完,身后的人久久沉默不语。
身越来越暖,心却越来越凉,果然,他还是会嫌弃我的吧,还是会讨厌我的吧,谁会喜欢一个表面温良内心毒辣的人呢?
其实尘飞扬想的却是,杀人没什么,尽管青尘相对大殷来说没有太多血雨腥风,可作为一个帝王,是不能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
该杀的还是要杀,不狠不足以平天下。
可他不能立刻开口说我不在乎,我支持你,这样的回答只会让景觉得敷衍,他斟酌再三,才缓缓道:“如果你想要那个位子,这样的事情,早晚要适应和习惯。”
“总觉得你和别人不太一样,”怀里的人蓦然放软了身子,不像刚才那么僵硬,“如今才体味到是哪里不一样,你比普通人,更了解那个位子,或者说,更了解一个帝王,该怎么做,是什么样子。”
尘飞扬心一紧,他对景又爱又恨的地方就是他太过聪明和敏感,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处在草木皆兵之中。
“你多想了,”尘飞扬干巴巴道,“我……我只是从你的角度出发去想事情,嗯,就是这样。”
怀里的人轻笑,不知是笑他的掩饰还是孩子气般的自我肯定,那声音轻灵悦耳,只这么听着,似乎就能忘却一切烦恼。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身上的每一寸每一处,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长的,越了解他,就越喜欢他,越喜欢他,就越想了解他,如此循环没有极限也没有尽头,连自己都觉得惶恐。
“景,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吧?”
“……除非你先不要我……”
“不会的……”尘飞扬握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对面抱着,在他耳边用发誓的口吻道:“我尘飞扬,绝对不会不要你……”
既然都睡不着,那只能找点事情来做,心里烦乱,我从柜子中拿出备着的酒,以前我总喜欢没事儿小酌几盅,微醺的醉意最容易让人放松,可如今,怕再对这种感觉上瘾,只得忍着,想着戒掉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