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他夜宿长春宫,似乎也没打算让他夜宿廉王府……他不该回来吗?
「我……」
「你们兄弟俩又怎么了?」走在前头的贤妃回头看向两人。「肃儿,粲儿可是整整三年没回来,你该不会他一回来就又闹他了?」
「母妃,我怎会?我只是……」尉遲肃轻轻地搭着他的肩,附在他耳边道:「我送了一样礼,就搁在你王府的寝房里,你回去瞧瞧,我和母妃有话要谈,明天再替你庆祝。」
尉遲粲抿嘴不语。
「好了,你乖嘛,明天再陪你。」
「大哥,我已经不是三岁的娃儿了。」话落,甩开他,他转身就走。
尉遲肃一愣,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回话。
「你把粲儿给气走了?」贤妃不悦问着。
「我……」
「肃儿,你到底是怎么了?母妃怎么觉得你像是刻意避开粲儿?原以为粲儿归来,你们兄弟就能重修旧好,怎么还是一样?」贤妃顿了顿,低声问:「你们是为何而闹僵的?」
尉遲肃抿了抿嘴。「母妃,回长春宫再谈吧。」
贤妃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依他所言,一回到长春宫,她正想要打探他们兄弟不愉快的症结,岂料他开口便是——
「阿粲真是皇嗣?」在撤下所有宫人之後,尉遲肃刻意压低声嗓问着。
像是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个,贤妃一怔,旋即别开脸,低斥道:「肃儿,你可知道这话不能乱说?」
「母妃,我会这么问,是因为皇後刚刚……」
「她说了算吗?」
「可是母妃,要是空穴来风,皇後不会说得言之凿凿,甚至和皇上立下那种约定。」正因为皇後自信满满,仿佛真有其人,才教他不安。
「就算她瞧见一个有皇族特征的人又如何?跟粲儿什么关系?」
「阿粲没有皇族特征。」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小时候粲也因为此事而常被其他手足取笑。
贤妃长睫颤了下。「肃儿,皇族特征并不是绝对会有的,历代帝王里也出现过没有皇族特征,反倒比较像後妃的例子,像粲儿,他的五官就和已逝的珍妃极为相似,所以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你没有必要多作联想。」
「我知道,只是……」皇後的态度让他很在意,再加上——「三年前,我在从沛岁城回来的官道上遇到埋伏,阿粲追去,我在後,我也瞧见一个男人,他拥有皇族特征,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年岁和我很接近。」
所有皇子里,只有阿粲和他年纪最相近,正因为有太多蛛丝马迹显露不寻常的讯息,他才会担心。
「真的?」贤妃急问。
尉遲肃定定的睇着她。「母妃如此惊诧,那么……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母妃的反应代表有什么。
听说,母妃和珍妃最为交好,正因如此,珍妃出事之後,皇上才会将阿粲交给母妃教养。换句话说,母妃肯定是知道所有实情的人。
「我惊讶,是因为你遇到埋伏却没告诉我。」贤妃整敛神色。
「母妃……」
「肃儿,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不允许你随着皇後的话起舞,知道吗?」
尉遲肃语重心长的说:「母妃,有些事你必须提早告诉我,否则我会来不及防备……这天底下,再没有一个人,会像我这般想保护阿粲。」
贤妃垂眼,双手紧扣着,状似犹豫。
但尉遲肃等了好半晌,始终等不到回应,只有歎了口气道:「母妃,孩儿先告退了,母妃早点歇息吧。」
离开长春宫,夜色已沉,回到廉王府,布置明明奢华舒适却空洞得让他不想独处。
「谷正。」他低唤着。
「王爷。」守在房门外的谷正应道。
「把安陵带来。」
「……是。」
他需要一个人陪伴……那个人该是他最爱的人,但他却不敢轻举妄动。
父皇三年前寓意深远的一句话,钉死了他的心,就算他再想要紧拥粲入怀、忘情地疼爱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他们注定到此为止。
掌灯时候一到,城南繁灯如星。
只因聚禄城的销金窝和各大酒楼全都聚集在此,停靠在外头的马车一辆比一辆还气派豪华,进销金窝的客人莫不被哄得眉开眼笑。
然而尉遲粲从头到尾沉着脸,神色冷鸷得让花娘不敢贴近。
「二皇子,怎么了?」徐謇左拥右抱,被花娘逗得好不开心。「是你找我来的,怎么你却埋头喝闷酒,压根不睬身旁的美人?真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可不是?既然没兴致,二皇子刚刚就应该听墨澈的劝,早点回府。」另一名副将武腾也是左拥右抱,玩得正开心。
一票武将在北境待了三年,终于风光回京,在宫宴结束之後,本来打算要各自归营,岂料遇到同样要离宫的二皇子,他还拉着他们俩一起上花楼。
本来以为是在北境闷太久,回京之後当然要找些乐子,可谁知道他吭也不吭一声就算了,还臭着脸,吓得花娘连靠近他都不敢。
「还是……二皇子参加宫宴时皇上说了什么?」徐謇低声关切着。
「怎可能说了什么?咱们还建了城楼……说到这个。我刚刚听人说,皇上为此龙心大悦,所以才赏了咱们一顿筵席和银子。」一提到钱,武腾双眼都亮了。「二皇子果真是厉害,当初咱们还嫌麻烦,想要早点回京,亏你排除众议,坚持做下去。」
尉遲粲很想解释造城楼是大哥修书要他这么做,但现在的他一点也不想说任何关于他的事。「你们继续玩,我先回去了。」
「真要走了?」徐謇微皱眉问。
「你们慢慢玩,帐就记在我头上。」话落,他随即离席。
他不想回孤寂的颐王府,才会找他们上明月楼走走,然而来到这里却发现自个儿一点兴致都没有,花娘身上浓呛的香味还让他心情更糟。
要是墨澈有来就好了,虽然他不会回答他,但至少会静静地听他说话。
走出厢房,酒意让他微微踉跄了下,不小心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抱歉。」他忙道,站直身子的瞬间却愣住了。
眼前的男人面貌极为斯文,但那双狭长美目却噙着与生俱来的霸气,当朝他一笑时,倒又显得爽朗无害。
大哥!他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尉遲粲甩着脑袋企图抵挡侵袭而来的晕眩感时,对方已经自他身侧走过,他回头追去,看着往上和往下的阶梯,略微思索,立刻冲上楼,踏上长廊,推开一扇扇的门找着。
然而,没有就是没有。他推开每一扇门,都没有发现对方踪影。
怎么可能?他醉得眼花了?
……不,他不可能看错,可如果是大哥,为什么不理他?而大哥又怎么会到花楼?
满心疑问,他走到廊底的露台,想要透口气,离那满室浓艳香气远一点。他靠在栏杆边,却瞥见楼下有抹熟悉的身影。
正忖着,那抹身影回头对上他的眼。
「大哥!」他喊着。那眉眼、那身形,分明就是大哥。
一见那人飞步跑开,尉遲粲想也没想地一跃而下,吓得底下送往迎来的花娘尖叫出声,但他不管,朝刚刚瞧见的方向疾追而去。
一路足不点地的跑,从城南奔向城东,追着,对方的身影却又消失,他突地顿住,站在静寂的城东胡同,夜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怎么可能……大哥不可能跑这么快,可那张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大哥?
思及尉遲肃,他的心狠狠地痛着。
三年前出征时,墨澈拿了一个护身符给他,说是大哥要他转交的。他觉得古怪,因为他明明就在廉王府过夜,大哥多的是机会给他……後来他想,那一晚要不是他拜托肖如,他恐怕见不到大哥一面。
换句话说,大哥根本就不打算见他,才会将护身符交给墨澈……既是如此,为何那晚还是抱了他?
大哥说爱他,可这三年来大哥寄给他的书信谈的都是公事,半点思念也无,而他回来之後,大哥更是淡漠的拉开彼此的距离,让他满心惶恐。
酒喝了很多,但他没有醉,他的意识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不懂,真的不懂,为什么大哥要这样对待他……他是如此想念他,大哥却仿佛有他无他皆可,那一眼就看得穿的虚应敷衍,教他怎能忍受?
心念一动,他脚步一转,直朝廉王府而去。
他要找大哥把话问清楚,为什么……他要如此待他?
尉遲粲身形如鬼魅,隐身在夜色中,带着几分醉意,他闯入廉王府犹入无人之境,无人察觉他的踪迹。
沿着主屋的东厢走,他疑惑为何一路上都没瞧见半个侍卫巡逻,直到他无声地踏上长廊,正打算推开房门时,听到夜风吹送而来的极浅低吟,心头一震。
不假思索地朝着声源走去,转过长廊,他停在一扇门前。
里头传来男人的沉沉喘息声,仿佛正忍耐着极度的快意,那熟悉的嗓音教他的心狠狠地颤着,不愿意相信,可是……
「王爷……」
一道陌生的男人声音令他目眦尽裂,踹开了房门。
床上有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趴在尉遲肃腿间的男人,面貌极为俊俏,一脸惊愕地看向尉遲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