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尉遲肃震愕一瞬,很快恢复镇定推着安陵起身,低声道:「你先出去。」
「是。」
安陵赶紧起身,正在着装时,尉遲粲已经快步踏进房内,一把抽出挂在床楣上的长剑。
「啊!」安陵吓得抱头鼠窜。
「粲!」尉遲肃起身抓住他。「你干什么?!」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他重重咆哮着,炯亮大眼充盈嗜血杀气。
「你疯了!」尉遲肃硬是将他拽上床,回头喊着,「安陵,还不快走!」
安陵这下管不了自己衣衫不整,抱着衣袍就往外冲。
「你混蛋!你竟然……」尉遲粲将剑一扔,揪起他的衣襟,胸膛剧烈起伏着。「你竟然背叛我!」
尉遲肃缩紧下颚。「哪来的背叛?我们是兄弟。」他闻见他身上浓呛的香味,那种香粉通常是姑娘家用的。
满身的酒气加上香粉,不难想象他刚刚去了哪里。
「你明明抱了我。」
「那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撇唇低笑。「其实,你也觉得女人比较好吧?你应该找女人陪你才是。」
尉遲粲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鬼迷心窍……」
「对。」
「我去你的鬼迷心窍!你明明要我、你明明说爱我,我……为了尽早回京,我身先士卒,你说要造城楼,我……」他蓦地一愣,猛地想到,「你是故意的……你是为了不让我回京?」
尉遲肃微攒浓眉。他这么做,是要让粲赢得父皇好感,现在反倒是……「是呀,出外三年,不长脑袋至少会长点见识。」既然他是这么认为的,那就这么认为吧。
尉遲粲闻言,无力地跌坐在床上,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掉,半晌,他缓缓地从怀里取出三年来从不离身的护身符。
「三年前,如果不是肖如,你根本不打算见我,当墨澈把这护身符交给我时,我就这么猜了,如今更是印证了……如果你不打算爱我,就不应该骗我,你不该给我希望又让我这么绝望!」他怒吼着,将护身符往他身上一丢。
尉遲肃看着掉落在地的护身符,紫色缎面早已泛黒,仿佛染过血渍……这个护身符陪着粲出生入死,如今算是功成身退,丢了……就算了。
「如果今天你告诉我,你不能接受男人,我也就认了,可你却现身明月楼将我引来,让我亲眼目睹你和另一个男人在这床上……」他双手紧抓床上的丝被,蓦地像是发狂般捶打着床板。
「住手!」尉遲肃从他背後抱住。「粲,你刚刚说什么?你说我去明月楼?」
「你不承认吗?是你引着我一路跑来的,就是为了让我看到你和其他男人在这床上……你是要让我知道,三年前我对你张开双腿是多么可笑的事吧?可你知道吗?那是因为是你,是你……我才愿意这么做!」
他是个男人,天生带着征服的欲望,可因为对象是他,他才试着接纳,为了让他爱他,他什么都愿意,可他却如此地践踏他!
「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外出,我从宫中回来就待在王府里。」粲说在明月楼那种风月场所瞧见他,甚至领着他过来……这太吊诡了。尉遲肃惴惴不安。
「你还要我相信你什么?」尉遲粲猛地甩开他,看着他,他突然低低笑起来。「我爱你,所以极尽卑微地乞讨你的爱,可你却……真是为难你了,还让你拥抱了我,好让即将出征的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征战沙场……」
「粲……」尉遲肃是有口不能言。
他在保护他,用他的方式在保护他……父皇已经起疑,他不能不为他着想。
他想爱,可是不能!
「大哥……为什么我会爱上你?」他抬眼笑睇着,泪水却噙在殷红的眸底。「如果时光能倒转,我真希望自己死在母妃的刀下。」
如果他当时死了,就不会跟他亲近,就不会懂得他的好,他不会爱上他的好,不会到最後,连扼杀这份感情的机会都没有,他已经彻底深陷。
「粲,我们还是兄弟,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我们拥有谁都切不断的羁绊,不好吗?」尉遲肃哑声喃着。
「我却宁可不要这些羁绊……这些羁绊让我不能爱你,还要它做什么?」说着,他笑得比哭还难看。「说这些做什么呢?大哥,我为难你了,我真对不起你……当我的大哥,很倒楣呀……」
瞧他身形摇摇晃晃,尉遲肃赶忙抱住他。
「你为什么要让我爱呢?」他低喃着。「你不要对我好,不要对我好……」
「粲。」尉遲肃不舍地抱着他躺到床上,看着他紧蹙浓眉,痛苦地喘着气。「睡吧,不要再想了。」
他摇了摇头,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滚落。
尉遲肃心疼地吻上他的眼角,亲着他的额,欲吻上他的唇之前,想起了什么,哑声吩咐,「谷正,退下……把门关上。」
站在门外,被刚才的骚动引来的谷正,赶忙关上门,不敢多作停留。
「粲……」他喃着,亲吻着他的唇,轻柔地含吮着。「粲……对不起,大哥只能这么做……」
他用尽心机只为将粲推上帝位,所以绝不容许有任何的意外发生,就算是自己也不能破坏这个计划。
闭上眼,想着粲刚刚提起在花楼看到他……这件事让他有诸多联想,不管怎样,都不能置之不理。
然而眼前……他只想紧紧地抱着他。
再一会,再一会就好……希望黎明不要来,时光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第七章
尉遲肃上朝之前,特地要谷正看着尉遲粲,不准他踏出廉王府。
下了朝,私衙的事务忙得他焦头烂额,直到掌灯时分,他才得闲,回长春宫陪母妃用膳。
「怎么没看到粲儿?」只见他到来,贤妃疑惑问着。
「阿粲昨儿个和同袍去喝酒,喝得太过尽兴,醉在我府里,我瞧他睡得沉,也就没唤他了。」尉遲肃勾笑替她布菜。
「我还以为你特地派人告知要一道用膳,是因为你们兄弟俩很久没陪我一道用膳了。」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
「怎么了?」贤妃优雅夹着菜。
「阿粲昨儿个回来时,跟我说在外头瞧见了我。」说着,他抬眼盯着她。
「什么意思?」
「昨晚我从宫中回府後根本没有外出,可是阿粲却说得言之凿凿,直说我在外头。」
贤妃筷上夹着的菜蓦地掉落。
这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一切。「母妃,我说过了,有些事你必须先告诉我,否则我无法防患未然,就怕铸成大错。」
贤妃神色不自然地垂下眼,秀眉紧蹙着。
「母妃,能够告诉我,当年珍妃为何要杀阿粲?」这件事他始终不解。
当年宫中传闻,珍妃疯了所以要杀阿粲,之後再自刎。这听起来合情合理,问题是,那个时候的珍妃深受父皇宠爱,她没道理发疯的。
「她……」
「母妃坚持不说,要是到时候皇後真带了个酷似我的人上殿,那么首当其冲的人必是阿粲,若被扣了帽子,阿粲岂不冤枉?」他说了重话,只盼能从母妃口中得到答案。
很多细节,让他能猜出七八分,但猜测终究是猜测,并不代表事实。
贤妃深吸口气,抿了抿嘴。「所以,你刚才特地要所有宫人退下,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根本不是有心要陪我用膳?」
「母妃,我是迫不得已。」
「当年……珍妃是大理寺员外郎之女,进宫後和我情同姐妹,她没有架子、性子温纯,更无心争宠夺爱,正是如此,她才会受尽皇上的恩宠。」贤妃顿了顿,低声道:「但下场就是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所以我才一直告诫你,别出尽锋头,否则会成为众矢之的。」
「母妃所言,孩儿谨记在心。」截至目前为止,和他猜想的都一样。「既然珍妃受尽恩宠,父皇又怎会让人有机会对她出手?」
「你父皇日理万机,你认为他有多少时间可以守在珍妃身旁?就算多增派宫人又如何?宫人为了一己之私,不免与人同流合污,再不然也会慑于皇後的势力不敢不从,在那种情况下,珍妃又怎可能好过?
「事实上,珍妃在生粲儿之前,有过一次身孕,却因为皇後买通宫人下药而小产,那之後皇上特别戒备,但又能如何?後宫是座可怕的牢笼,众兽环伺,但他们戴着人面,行的却是伤天害理之事。」贤妃语重心长道,神色怅惘。「所以当珍妃再度有身孕时,就找了我帮忙将生下的孩子送出宫。」
尉遲肃瞠目结舌。「那阿粲……」
「粲儿是珍妃兄嫂之子,比她的孩子早了两天出生,一出生便送进宫里等候交换。」说至此,贤妃歎息一声。「多可悲,她不能亲自养育自己的孩子还得替他找替身。」
「……父皇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贤妃摇了下头。「珍妃说,不愿自己的孩子在宫里成长,宁可他在外头自由自在的长大,永远不懂宫廷的斗争。」
尉遲肃无力地抚额。
完了,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他原以为皇後是要针对阿粲没有皇族特征而栽赃,没想到阿粲真的不是皇子……别说他能否继承皇位,这下能不能逃过皇後的迫害就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