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夏看了他一眼,只是低头:「已经送去了,静王回话,说王府中有人病倒,今夜不便进宫,请皇上恕罪。」
凤殇目光一冷:「既然有回话,为什麽不说?」
王府中有人病倒,若不是借口,就恐怕是小柳病了吧。每次见那少年,倒看不出什麽病来,只是分明就比别人弱三分,说起来,倒真是跟自己哥哥有点相像。
眠夏听他语气沈了下来,忙道:「静王说了,皇上今天累了,这些话明日再回,免得皇上再分心劳累。」
心里郁结,眠夏却分明没有错的,自己平日任毓臻放肆,眠夏也是知道的。沈默了一阵,凤殇才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眠夏站了起来,又迟疑了一下,终於道:「还有一封信,一并送来的。」
凤殇一怔:「拿来。」
眠夏从怀中取出信来,送到凤殇面前,凤殇匆匆拆了信,一打开,看到的却不是毓臻的字迹。
圣意难测,一时冷落一时讨好,皇上当大哥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狗麽?
还是皇上始终以为只有您付出了,大哥没投入半分?
纸上只有短短两行字,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是从语气间,便能猜到写信的人应该是小柳。凤殇拿著那张纸,再没有一动。
眠夏在一旁看得心慌,终於忍不住叫了一声:「皇上?」
凤殇始终没有哼声,过了很久,才缓慢地将那信收好,抬头一笑:「你下去吧,朕累了。」
「那麽奴婢伺候您就寝……」
「不必了!」凤殇突然喝了一声,见眠夏一愣,才又一笑,「时间不早了,朕在这里将就一阵,等四更天後,你就来叫吧。」
「是。」眠夏应了,犹豫一阵,才走了开去,将两旁的灯一一打灭。
凤殇坐在椅子上,看著如豆的灯火一点一点暗下去,只觉得眼前慢慢地模糊成一片,喉咙哽得难受。
无声地张了张口,他以为自己哭了,伸手去拭,才发现依旧是干的。
夜色渐去,眠夏看了下天色,才示意刚换过班的宫人准备梳洗之物,一边敲了敲门,等了一阵,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含糊的低应,才推门走了进去。
刚开了门,还能看到凤殇伏在书案上,似是未醒,等眠夏走了两步,便看到他猛地坐了起来,目光直直地望了过来。
「皇上,快天亮了。」眠夏低声开口。
凤殇应了一声,半晌才坐起来,任眠夏走过来伺候。
「皇上昨天一夜没吃东西,奴婢让人传了清粥,皇上吃过了再上朝吧?」
「不饿了,回头再吃吧。」
眠夏见他垂了眼安静地坐在那儿,便忍不住试探著问:「皇上可是为了静王的事失了胃口?」
凤殇像是一僵,随即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啊。一会下了早朝,朕就到静王府去,说是没吃早饭,他总不至於把朕赶出来。」
何必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眠夏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
她自小就伺候在凤殇旁,虽然从未如何亲近,对凤殇的了解总是比别人多上三分,料想那话说出来,不过是白惹了他生气,只能暗叹了一声,不再开口。
一入朝堂,就分明地感觉到殿下的目光不同了,凤殇脸上依旧一派平淡,等百官行过了礼,才慢慢扫过殿下的人,最後目光落在太保成叔延身上,似笑非笑地道:「太保似乎有事上奏?」
成叔延沈吟了一下,才出列走到殿中,扑通一声跪下去,把殿上殿下都吓了一跳。
凤殇微微眯了眼,道:「太保这为的是何事?」
成叔延稳声道:「臣有事要奏,先请罪。」
「为什麽?」
「因为臣所奏之事,关乎新科状元,状元是皇上钦点,皇上又格外信重,老臣这一奏,怕要触犯天威了。」
凤殇盈盈一笑:「太保的意思,倒像是朕非要偏袒状元似的。」
「臣不敢。」
沈默了一阵,凤殇算著时机差不多了,才又开口:「尽管说吧,朕恕你无罪。但是,若是存心诽谤,自然不可轻饶。」
「谢皇上!」成叔延又是一拜,站了起来才恭谨地道,「臣最近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凤临境内有人自称是凤临前朝皇子,不断拉拢人心,有意谋反。」
凤殇目光一凝:「哦?这事居然不是由涟王上奏,反而由太保来说,倒真是有点稀奇了。」
「皇上明鉴,这种事近两年在凤临时有发生,涟王本职就在镇压乱党,这样的事自然不必每次上奏。臣要奏的,是另一件事。」
「说重点吧。」凤殇皱了眉。
「是。据臣所知,这次的乱党头目,与新科状元关系非比寻常,状元对自己的出身一直隐瞒,现在看来,内里必有阴谋……」
「太保的话是不是说得有点过了?」凤殇眼中一冷,让成叔延顿时住了口,「太保所奏的这事,也不过说明一个事实罢了。」
「皇上?」成叔延一愣。
凤殇笑了笑:「那就是这次的乱党头目,确是一名皇子。」
见众人露出了惊讶,他才接下去,「既然太保查到这事,朕也不必替流火隐瞒,早在册封之前,流火就亲自向朕说明了他与前凤临皇室的牵连,以示其忠心,只是朕觉得这事不必张扬,便任其隐瞒下去。所以此事,众爱卿不必再提了。」
听凤殇这麽一说,成叔延也只能放弃,说了一句「是老臣冤枉状元了」,怏怏地退到一旁。
等其它人奏过了,或抉择或待定,大半个时辰後,凤殇终於宣了退朝,走入了内殿。外面的人声还没散尽,凤殇便已经冷下了脸,对匆匆走来的照炉道:「去,把翰林院修撰流火传入宫!」
「是!」照炉应了,随即又迟疑了一下,说,「皇上,素宁宫里来人请皇上。好像说是颜妃娘娘今晨起来不大舒服,请了太医,太医让人请皇上。」
凤殇一怔,沈吟了一会,才道:「你照旧去传流火,人来了就让他在凤渊宫里先等著。」
「是!」
照炉应了退了下去,凤殇这才对一旁的人道:「摆驾素宁宫。」
一进素宁宫,便见一众宫人都是笑意盈盈的,凤殇心里奇怪,没来得及问,就看到太医喜颠颠地跑了出来,跪在跟前,高呼:「恭喜皇上!」
「什麽意思?」凤殇皱了皱眉。
那太医笑道:「恭喜皇上,颜妃娘娘怀了小皇子了!」
先是一愣,凤殇的眼中也慢慢染上了错愕,好久才有点失措地笑了出来:「太医的意思是,颜妃有喜了?」
「回皇上,颜妃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好!」凤殇笑著连叫了几声好,一边吩咐道,「太医赏银五百,派人随太医回去领药,有什麽要注意的也记下。吩咐内务府近日派人来重新布置素宁宫,看有什麽要添的一一添上。」
「是!」一旁应声响亮。
「还有,去颜右丞家报个喜讯,就说这两日,恩准父兄入宫探望。」
「谢皇上。」等凤殇吩咐完毕,便听到一个婉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凤殇抬眼看去,便看到颜妃颜初。
凤殇笑著迎上去,见颜初要行礼,连忙伸手扶过她:「你现下有了孩子,这些繁文缛节能免就免,坐下吧。」
「谢皇上。」颜初又是一福,才靠著凤殇坐了下来。
凤殇脸上笑意不减,看了颜初一阵,却又说不出话,反而是颜初的脸微微红了。凤殇这才反应过来,拉著她的手拍了拍,软声道:「可有什麽想要的?」
颜初低头摇了摇:「能为皇上孕育皇子,是颜初的福气,只怕……」
见她顿了口,凤殇一怔,便明白过来了。颜初虽然贵为贵妃,但是因为是庶出,身分总是不如人,加上皇後父亲又是太保,这时颜初反而比皇後先怀上了龙种,心中自然有顾忌。
明白颜初的顾虑,凤殇只是一笑,轻拍了她的手以示安慰,道:「既然知道是福气,就不必想太多了。你怀的是朕的孩子,若是有谁存了歪心,朕自不会轻饶!」
「谢皇上!」颜初终於笑了出来,看著便要起来行礼,又被凤殇拉了回去,细细地嘱咐了几句。
从素宁宫出来,凤殇眼中的笑意也没有敛去,一路回到凤渊宫,眠夏见了,心中生奇,只是不敢问,便道:「流火大人已经在里面等著了。」
「朕这就去。你在外面候著,别让人进来。」凤殇正了正色,才推了门,走进去。
刚关上了门,便看到流火大大地行了个礼:「恭喜皇上,颜妃娘娘怀上龙种,实在是沧澜之福啊!」
凤殇一愣,看见流火举止夸张,笑意更浓,微一挑眉,只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流火也不等他说,便笑嘻嘻地站起来:「这等喜事,再过一个时辰,便该天下皆知了。」
凤殇笑著点头:「倒真是喜事。颜妃有喜,礼部那边就再没话可说了吧?往後不纳妃嫔,不选秀女,也有理可争了。」
流火连连点头附和,末了才说:「可是,静王那边,皇上又要如何安抚?」
一句话正中凤殇的心,凤殇脸上的表情一僵,敛去笑容,垂眼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