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凤殇紧张地问。
毓臻摇了摇头,侧过头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拉过凤殇,软声道:「你就乖乖听话一天,让我就这样抱著你,陪我一阵,好麽?」
凤殇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开来,踢了鞋子,乖乖地爬到床上,任毓臻将自己抱在怀里。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炭炉里偶然发出劈啪的声响,安静而平和。
一直到了半夜,凤殇从浅眠里醒来,听到房间外传来给自己的特有信号,微一蹙眉,听著一旁毓臻睡沈了的轻微鼾声,脸上的表情才柔和了下来,小心地爬起,整了整被压得发皱的衣衫,走到隔间从窗口翻了出去。
静王府外,已经有马车停在了那儿,凤殇上了车,示意车夫启动,这才沈声开口:「什麽事?」
车内无人,过了一阵,却有一个声音低低传来:「回皇上,收到消息,以太保为首的几位大人,最近似乎在找人。」
凤殇皱了皱眉,目光微冷:「找人?这群老家夥,又在谋划些什麽了?」
那声音回道:「探了一下消息,似乎是当年永明太子的私生子。」
永明太子便是凤殇的父亲,因未曾登基便被自己同胞弟弟杀害,史册之上只能一直以太子称呼。这时说永明太子的私生子,若论身分,便该是凤殇的兄弟了。
话音一落,凤殇顿时目光一凛:「私生子?」
「是。但线报只说,二十多年前永明太子曾在民间与人相好,後来因为种种原因,两人分了手,当年似有传言那女子已经怀了孩子,至於传言是否真实,还未有定数。」
凤殇沈吟了一阵,又问:「那麽太保呢?他们也是未有定数?还是已经确定了?」
「依消息来看,太保似乎找到了当年伺候过那女子的丫头,才有此举动的。」
凤殇不再说话了。
他曾听说,自己父母恩爱非常,若是传言属实,那个女子恐怕是他父亲成亲前的风流债了。如此算来,若那女子最後诞下的又是一名男孩,那便极有可能是他的兄长。
皇室多以长幼定身分,当初他能登上皇位,也是因为兄长怜更放弃了世子之位,若是有人找到了比他年长,又有相同血统的人,一旦他再有什麽差错,朝中有人起哄,局面便难以预料了。
想到这里,凤殇也不禁皱了眉,半晌才沈声道:「让人去查吧。朕不希望这事落後於太保,懂麽?」
「是!」那声音应过後,便再无声息了。
凤殇长吁出口气,靠在车厢里,微微合了眼。脑海闪过离开静王府时毓臻沈睡的侧脸,他的唇边不禁淡淡地勾起了一抹浅笑。
他其实,并不太在乎皇位。
只是,毓臻在乎。
毓臻在乎这个用哥哥的命换来的天下,毓臻愿意守著的也只是这样的一个天下。如果失去了,大概,他也只能失去毓臻。
那便,什麽都没有了。
一路回到宫中,远远便能看到凤渊宫里灯火通明,凤殇轻叹了口气,整了仪容走进去,宫女太监一路跪礼。
凤殇直入,近了正殿大厅,便看到眠夏守在了门口,一看到他便匆匆迎了上来,行了个礼,凑上来轻道:「皇上,娴王妃求见,似乎是为了请您给静王赐婚的。」
听了眠夏的话,凤殇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一声冷笑:「她还不死心麽?」
眠夏只是低头,不敢应声,见凤殇往里走,才又补了一句:「娴王妃是昨天夜里进宫的,等了大半夜了。」
凤殇微一皱眉,没说什麽,摆了摆手示意眠夏退下,独自走进了大厅。
娴王妃依旧一派从容,丝毫看不出已经等了半夜的疲倦,一见到凤殇,便起身施礼:「老身参见皇上。」
凤殇挥退了宫人,才淡淡一笑:「平身。婶娘夜深进宫,不知所为何事呢?」
娴王妃站起来,眼里却少了一分恭谨:「老身已经在这里等了皇上一个晚上了。」
凤殇听出她话里的异样,也不动气,只是笑道:「难为婶娘了。有什麽事,婶娘大可明日再来。现在快近五更,也该是早朝的时候了。」言下之意,是要娴王妃别再拐弯抹角。
「请恕老身失礼数了。老身这次来,还是想请皇上给毓臻赐婚。」
话音一落,凤殇的目光已经冷了下来,语气却依旧平缓,只是微微「哦」了一声:「婶娘等了一夜,为的就是这样的事?这事本就不能急,婶娘何不……」
凤殇没说完,娴王妃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这并非小事,求皇上成全。」
见娴王妃跪了下来,凤殇的眉头也皱得紧了,半晌低哼一声:「如果朕不答应呢?」
「毓臻虽然还是王爷,但身分特殊,皇上不赐婚,毓臻难以成亲,所以求皇上成全。」娴王妃字字说得恭谨。
毓臻是前伪帝之子,带罪的血脉,虽然凤殇留他一个王爷之名,但按规矩,没有皇帝赐婚,毓臻不能娶妻生子,延续血脉。娴王妃这话,明是求凤殇成全,话里却已有几分相逼的意味了。
凤殇听在耳里更加恼火,冷声道:「既然婶娘明白毓臻身分,就不该再求,难道婶娘就不怕朕追究他血统之罪?」
娴王妃却像是一点也不紧张,只是笑了笑,缓声道:「老身宁愿毓臻死,也不愿眼看他沦为天子禁脔!」
「你说什麽?」这一惊非同小可,凤殇猛地抬头,脱口而出。
娴王妃也不怯惧,迎著他的目光看回去,一字一顿:「老身的话,皇上心里明白。皇上如若见怜,便给毓臻赐婚吧,如果皇上不肯放手,就请赐死毓臻,老身绝对不会眼睁睁看著这事继续下去!」
凤殇只是冷眼看著她,一声不哼。过了一阵,他的眼慢慢地眯了起来,微微启唇:「把她关起来。」
娴王妃一愣,大厅中便蓦然出现两个黑衣蒙面的人,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她的手。她这才恐慌了起来:「皇上如此,不怕寒了天下的心麽?静王府里人人都知道老身进宫,皇上把我关起来,跟毓臻如何交代?」
凤殇哼笑一声,走到娴王妃面前,目光转冷:「你就是恃著你是毓臻亲娘,便以为朕不敢动你一根寒毛了麽?你以为朕尊称你一声婶娘,便是敬畏你了麽?」
见娴王妃眼中有了惧意,他却是一笑,眼中带著一丝冷酷,「那麽你记清楚了。这天下,没有朕不敢动的人,也不允许有敢要挟朕的人存在。」
看著眼前的人,娴王妃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凤殇扬了扬手,那两名黑衣人便押著娴王妃往外走,还没走出门口,凤殇却又突然叫住了她,娴王妃连忙回过头,却只听到凤殇阴沈地问:「是小柳跟你说的?」
娴王妃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正要说话,凤殇却已经挥手让人把她带下去了。
厅子里只剩下凤殇一人,他才长长吁出口气,靠在椅子上,合眼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清冷,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著,久久不散。
不知过了多久,眠夏走了进来,有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才轻声问:「皇上,今天要免朝麽?」
凤殇一愣,睁眼看向眠夏,半晌一笑:「不,当然不,朕现在可不能让太保再捉到什麽错处了。」
说罢,也不等眠夏反应过来,他已经站起来快步往外走去了。
春意轻寒,夜露更重,毓臻裹著被子在床上吸著鼻子,愈加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可笑无比。
他本是绝不愿凤殇看著他这个样子的,只是偏又有事要等凤殇来问个明白,也只能惴惴不安地坐在床上,既不愿凤殇来,又担心凤殇不来。
等到初更敲过了,才听到有人敲了窗,毓臻顿时一醒,张眼看去,便看到凤殇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等近了才看到他眼下那淡淡的疲惫。
「累了就不要过来嘛。」毓臻叹口气,把人拉上床,一边暖著凤殇冰凉的手,一边道。
凤殇脸上的笑容卸下来一点,只留下微微的浅笑:「没事,就是这两天听到的消息让人有点累心。而且,我不放心你的病。好点了麽?要是还这样,我还是让宫里太医来看吧。」
毓臻吸吸鼻子,笑道:「好很多了,就是鼻涕止不住。」
凤殇作势一缩,笑著叫:「很恶心诶!」
毓臻看他那模样,就干脆在鼻子上揉了揉,张手往他捉去,凤殇便直笑著往一边躲。
闹了一阵,凤殇才任毓臻将自己搂住,两人靠著坐在床上,凤殇微微仰头,问:「病了不好好休息,一直坐著等我?」
毓臻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听府里的人说,我娘昨天晚上进了宫,是麽?」
凤殇无奈地点点头:「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
「然後呢?你没答应?」毓臻试探著又问。
凤殇低了眼,笑了笑:「敷衍她说会好好考虑,然後就让人送她走了。她没说看中了谁,正好让我来挑。」
毓臻手上一僵,凤殇肩膀被他捉得痛了,只是微微蹙了眉。
过了一会,才听到毓臻沈声道:「她一直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