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锡岩见贯墨没了声响,有些懊恼自己刚才迁怒于他,便清了清嗓子道:“这怪病发起来那么厉害,为何这么简单就能医好?”贯墨烘烤着手道:“对症下药即可。正如你此时心境,闷闷不乐的。若我是你,定去做自己心里想做的事,问自己心里想知道的缘由。何苦苦了脸又恼了神?”骆锡岩经他开导,当下做了决定:“那我明日就回家,问问浩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浩然……贯墨摸着光滑的下巴想着,这个名字倒有些熟悉。少时寄来的信里好几次提到,不是一起去举着棍子捣了马蜂窝,就是在小溪摸鱼踩到满是青苔的滑石头上摔进了牛粪堆里,再不然就是到城郊偷瓜被狼狗追了三四里地并被咬掉大裤衩的那个浩然啊,听起来倒是有趣之人,不知与这引人中毒的香料有何种关系,看似骆锡岩也并不清楚。
骆锡岩此时心情开阔,不由伸了几下懒腰,呵欠一个接着一个。贯墨见状道:“去睡吧,等下若无异常,我也便去睡了。”骆锡岩嗯了声,进了侧间小屋。
第二日,鸡都鸣了好几声,骆锡岩在睡梦中还疑惑和自家鸡鸣不同,不够洪亮,迷迷糊糊又听得半夏唤他家公子声,还有离得很近像是在耳边的窸窸窣窣声,骆锡岩连着几天赶路都未睡好,如今他眼皮沉重,无论如何也是睁不开眼的。兀自翻身又沉沉睡去,梦里闻到烧焦的味道,一阵一阵的催得他烦躁不安,又觉得浑身滚着火似的,怎么躺都不安稳,不由得哼出了声,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手贴额头,凉丝丝的很舒服,喟叹了一声勉强转醒过来,便见贯墨立在床边,温柔道:“躺着吧,你受了凉,把这药喝了睡一觉就好。”骆锡岩答应了声,喝了汤药,倒也不觉难喝,一股清苦之感,刚咽下就回过神惊慌问道:“贯墨,我……我莫不是害了怪病?”
昨天下午闻了那紫苑香,入夜又去那飘满异香的富丽宅子。越想越心惊,他忙拉开衣襟,露出麦色胸膛,没异常,撩了袖子也没红肿,整个人被翻抖得衣衫不整,现在只剩后背了,看不到心焦,急急地唤了贯墨:“贯墨,你帮我看看,我背上没什么吧?”
骆锡岩索性将上衣脱下,转过身,贯墨直闹得哭笑不得,看那文理清晰的肌背,瘦却隐藏着爆发力,光裸着在晨光中闪着亮,正要伸手去触碰。骆锡岩等了半天不见贯墨搭话,转头看见贯墨似笑非笑的俊脸,热气腾地就上涌,讪笑道:“嘿嘿嘿嘿,是我想多了,你说受凉就是受凉吧……”贯墨把他按进被窝,掖好被角:“安心睡吧,只是着了风寒,信我,别胡思乱想了。”憋着笑便要往出走,骆锡岩忽然掀开被子,道:“那个……贯墨,我……”贯墨好以整暇,待他说完。
“我……忽然觉得背好痒,帮我挠挠……”
直到晌午,半夏进来大声嚷着要开饭了,骆锡岩也没好意思将头伸出被窝,闷着声道:“我不饿,你们先吃吧。”半夏出了房门在外面隐隐约约的说些什么,骆锡岩竖起耳朵听得。
“公子,他说不饿,咱别管了。”
“半夏,端了饭送进去。”
“公子,凭什么要我去伺候着啊,这么娇贵……”
话音未落,骆锡岩跳下床趿拉着鞋往房门跑便叫道:“就来就来……”笑话,堂堂少侠被人说像弱女子一样,还还还居然是一个半大孩子口出之言。
还未出房门,便发现围坐在小桌边的少年和半夏瞪着眼看他,贯墨举止斯文的正舀着汤,骆锡岩坐过去,正好一个小八仙桌,一人一方。
几人埋头自顾自嚼着,骆锡岩几次抬头看见远处一堆残败灰烬张口还未出声,半夏就打岔:“食不言食不言呐~~”好不容易,一餐无话,贯墨钻进大屋内查探各病人状况,半夏收拾着碗筷,少年清扫整理着,骆锡岩连忙蹭过去讨好道:“半夏,这是怎么回事?”半夏嘲笑道:“谁让某人睡得死,这么大动静都没吵醒,这才是行走江湖的好功夫吧。”骆锡岩碰了一鼻子灰,倒也不恼:“好半夏,你就告诉我吧。”半夏将一小摞碗盘放在地上还冒着热气的盆子里,抽了抽嘴角:“喏。”
骆锡岩知晓眼色,捋了捋袖子,蹲在盆边,手上麻溜的洗涮着。半夏这才心满意足道:“那家不知怎么的,天不亮都烧了起来,那时我还睡着呢,详情也不太知晓。”骆锡岩闻言:“你……呵!”随手将旁边地上一堆菜叶捏起,用了些力道,甩了半夏一头。半夏功夫底子弱躲不过,气到跺脚。
两人打闹着,贯墨从屋内出来,道:“以后就让清绸跟着吧,咱们也好有个伴。”
骆锡岩疑惑:“清绸?谁是清绸?就是……就是这少年郎?”
贯墨:“昨夜突生变故,家宅尽数毁去,唉,倒也是个命苦之人。”
骆锡岩这才注意到,眉眼低垂侧手站立的少年,想到刚和半夏肆无忌惮的讨论,清绸他也不言语,这孩子,唉。半夏也意识到了,默不作声。
清绸见刚才还嬉笑的两人忽然沉默,以为是遭到嫌弃低声说:“就跟着你们到荥汤,回我舅爷家就好,我……我不会碍事的。”
骆锡岩瓮着声道:“清绸啊,你可比某些人可爱多了,我们怎么会嫌你碍事呢。”
半夏立即炸毛跳道:“你…你…你,哼!什么狗屁少侠,就会欺负弱小,公子,你还管不管了。”
骆锡岩洗好碗,手也不擦便走过去要搭到贯墨肩头:“小子,我和你家公子可是打小就玩作一处的,要管也是教训你。”贯墨看了看他湿漉漉的手,侧身避让开来。
胡聊了阵子,骆锡岩想起还有要事,便道:“贯墨,我差点忘了,今日我还要回去找浩然呢,我们就此一别。”
贯墨止住他:“别慌,昨夜你睡去后,我便着人通知了他,想来,正往这赶呢。”
骆锡岩吃了惊:“啊?你通知了?我怎么毫不知晓?”正说着仰脸豪迈地打了个大喷嚏。
半夏嗤了一声,贯墨解释:“我和淮南那边的一些药材铺子有些私交,平时自是有些联络的法子,已经将话带给浩然,你等会再喝一副药,反正下午也无事,你去睡发了汗好得快些。”
第十话 浩然突现
贯墨怕他睡不踏实,往汤药里添了些安神的药草一并熬了。骆锡岩头昏昏沉沉的,倒也听话,进屋睡去。直至晚饭时分也未起身,贯墨嘱咐半夏留着饭菜温在炉旁,又见清绸坐立不安,攀谈道:“清绸,你可识得字?”清绸忙点头:“恩,识得的。”贯墨吩咐道:“那你帮我把这些做了标记的药材誊抄到纸上吧,送你去荥汤,顺便要采购些的。”清绸忙取了纸笔,认真的抄着,等天色暗了贯墨将油灯点上,挑了灯芯放在桌边,想到这少年是用惯了珠子照明,怕伤了眼便道:“清绸,咱们还要在离远城待上几天,明日再写吧。”清绸乖巧的应了声,放下笔,收好东西,又垂手坐在桌边盯着梨木桌子出神。
半夏本哼着歌,闻言闲话:“公子,咱们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啊,你还记得与奚宁小姐之约吧。”
贯墨不言语,半夏接着道:“可别错过了,每年都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没有你做的药草包带在身上,这夏天她都没法过。”正絮絮叨叨的说着,远处传来蹬蹬的马蹄声,在宁静小城里清晰可闻,渐行渐近。
许是这药棚的光亮引了来人,径直往这边来,一个清秀俊逸的青年翻身下马,朝贯墨随意潇洒的一拱手道:“这位兄台,向你打听个人。”
贯墨也回礼,道:“来者可是名曰浩然?”可这翩翩公子和锡岩描述的那不堪形象相去甚远难以叠合,莫不是认错人了?
浩然微讶:“在下正是,敢问阁下……”抬头细看,登时怒气冲冠,站直了身不客气痞道:“哟,这不是堂堂医仙么?怎么跑到这荒凉僻静之地来了,幸会幸会。”
听得浩然不屑语气,贯墨想起骆锡岩曾说与他是因不医治清方老道人所结下的梁子,便也不解释,只道:“是来寻骆锡岩骆少侠的吧,锡岩还……”
倒是半夏,见来人如此诋毁自家公子,气不打一处出,几步走过拍着着侧屋的木窗喊道:“喂,骆少侠,有人找!”
屋内骆锡岩本就在梦中与腹中翻腾的饥饿感抗争,朦胧间听的人声恍惚觉得熟悉,现被半夏一嗓子吼清醒了,而浩然不知锡岩为何急切传信于己,见此情形还倒是骆锡岩受了重伤找来医仙诊治,忙点地跃起急速奔至骆锡岩床边。
骆锡岩正星眼懵怔,见了人影,惊喜道:“浩然,你来了?”
浩然急的往他身上探去,骆锡岩挥开手,道:“浩然,怎么了?”
浩然见他状似无异,仍有些不放心道:“你没出什么事吧?”
骆锡岩道:“没事啊,就是……就是现在有点饿……”
浩然呸了声,又恢复到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骆锡岩便自顾自的边起床边讲着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浩然侧倚在床柱边盯着骆锡岩穿衣束发,状似倜傥道:“你怎么和医仙勾搭上了?叫你锡岩叫的这般亲热。”骆锡岩大为吃惊:“啊?医仙?是谁?……你说贯墨是医仙?”想到自己当着贯墨的面出言折损医仙,不由大窘。又转念,贯墨居然是医仙,那卓尔不群的气度,又品貌非凡惊才风逸,确是可以冠的上仙,心里不由生出亲近仰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