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突然涌上来的恶心感……
秦厉风面无表情地走进去,漆黑的牢房仿佛腐烂的枯井,阴森又恐怖,里面拥挤着痛苦的呻吟、惨叫、谩骂、及永无止尽的折磨。
不清楚慕容烨被关在哪,也不能随意在地牢里走动太久,那会引起守牢人的注意,尽管进来时他点了几人的穴,一路过来也击晕了好些人,但还是需要多加提防,毕竟这里是柳色楼的地牢。
秦厉风拉紧蒙住脸的黑巾,拐过几条悠长小道,不远处的牢房亮如白昼,墙壁上燃烧着通红的火把,地面上丢着几条断掉的鞭子,鞭子上染满了血渍。
牢房里有两个魁梧的黑衣人,一个端着酒瓶豪放的往嘴里灌,另个手段残忍的挥着鞭子抽打囚犯,那囚犯双手被吊起,头垂得有些低,黑色的长发水波般散在胸前,那精致的白衫染满鲜血被抽得有些破碎。
他的衣襟微微散开,隐约看见胸口的恐怖伤痕,那遍布血痕的白皙胸膛很是凄惨,而那名黑衣人还不放过他,抄起火堆里冒着烟的洛铁,眼神毒辣地挨近他胸口的破裂伤口。「你小子要再给老子装死,不吭一声,就让这滚烫的热铁给你留个纪念,你要可爱的叫两声,今天就暂不折腾你。」说完变态的笑了起来……
慕容烨没有反应。
黑衣人勃然大怒地下手!
肩膀猛然被暗器击中,手里的洛铁落在了地上,他心生不妙地转过身,一阵杀气骤然扑面而来,男子没来得及出手,「砰」一声倒在地上!
见同伴倒在地上,喝酒的男子着急地要喊其他人,秦厉风紧扣住他的喉咙,在他要出声之际扭断他的脖子,他顿时像断了线的木偶砸在地上。
眼见两人没了呼吸,秦厉风连忙来到慕容烨面前,拔剑去斩锁住他的锁链,利刃划过铁链的震动响起,激烈得让人不能忽视,慕容烨缓慢地睁开眼,映入眼底的是蒙着黑巾的秦厉风。
他的皮肤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握着长剑的手指是冷淡的青白色,他就站在他的面前,离他的身体很近,湿润的雨水寒气自他身上蔓延。
他出剑的力度又猛又急。
锁链被斩得发出沈闷的声响,而他的额头也渐渐被汗水布满,他的目光顺着那汗湿的发鬓,缓慢地移到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无比漆黑。
一种深沈的暗。
忽明忽暗的光投入过来,却陡然消失不见仿佛坠入他眼底的黑暗里似的,他长长的黑色睫毛垂落着没有正视他……
好像他的存在可有可无,当然也无关紧要,记忆里见过他这样的神色,那时他被柳色楼的总管训斥,他就是这样的神色,看起来很温顺。
似乎是将对方的话听了进去。
可那双深黑的眸子却那麽犀利,只是静静盯着对方,眼神就很有力,但他没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面对他秦厉风的目光总是很温柔。
感觉不到他身上的任何杀气,他身上有种过目难忘的独特气息,仿佛被脉脉溪水冲刷过的石砾,里里外外都透着温润的味道,一直以为他就是这样温润的人。
有特别的气质做底蕴所以不难看,属於看不厌的类型,不过那时没吸引到他,诚然忽视了他眼底的凌厉光芒,也没有深入了解他的事。
随风留云(美强叔受) 38
因而对眼前的秦厉风他感到很陌生,为什麽他会有武功,且身手很好,不像粗野的蛮汉只会狂出力,他的每一击都蕴含力量,富有技巧的将内力施压在锁链上,震得链子摇晃起来又不会发出过大的声响。
这样的身手只是柳色楼的杂役,猛然间想起云降砂对他的专制及占有欲,那男人竟因自己来找秦厉风而持剑相逼,招招致死,更在自己分心之际偷袭他,要不是他偷袭,赫然就不是他的对手。
若他是普通人早死在云降砂手上。
不过他跟别人不同,心脏在右边,刺过胸膛的手没伤到心脉,而他也饭射性避开致命的攻势,不过却也让他失血过多,还被他踢断了肋骨,折断了手臂,又被拉到牢里毒打,险些被洛铁烫到,好在秦厉风出现,解救了危机,束缚的锁链除去。
慕容烨下意识去碰秦厉风,只想擦去他脸上的汗水,却被他凌厉地避过去,他不死心地又缠上去,却连衣角都没碰到,还因动作过大狼狈地摔在地上。
倒地瞬间宛如万箭穿心,胸口的伤口,血肉跟骨头都像重新裂开般,又像尖锐的匕首扎进疼痛的伤口,疼得他冷汗直冒,却又勉强地坐直身体,用力扳住受伤的手臂,猛然用力接上脱臼的部位,清脆的骨头交错声响起,惊得秦厉风悚然一惊,一抬头就看到慕容烨那近乎残忍的举动。
那样的狠比云降砂还要恐怖,云降砂的心狠手辣跟扭曲的性子有关。
可慕容烨不同,他身份尊贵,举止优雅,为人处事光明磊落,看得出在奢华又受宠的环境里长大,所以没吃过苦,也没受过气,更别提受这样重的伤,固然他现在近乎疯狂的行为让他毛骨悚然。
一个对待自己身体都能这麽残忍的人,跟性格上的残忍是不同的,那是他的身体有血有肉有痛觉,不是没有任何温度的死尸,而他更清楚接骨会有多痛。
但慕容烨却一声不吭,还面无表情的用同样的方法接起断裂的肋骨,接着盘起腿运功疗伤,一副受伤也不让自己处於劣势的态度,然後像什麽事都没发生一样盯着他,「为什麽要突然消失,我找了你好久,一直都很担心你。」
秦厉风怔了怔,有些意外地看着慕容烨,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自己的事,目光不禁落在那抹英挺的身影上,他的面容有些煞白,衣衫上也是斑斑的血迹,映得他眉心的朱砂有些清艳的红。
秦厉风靠在铁栏边,光洁的额头满是细密的汗水,他直视着慕容烨,淡淡地开口。「我并不想见你。」
冰冷的语气、疏离的态度令慕容烨容色如雪,「不想见到我,为什麽、为什麽不想见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秦厉风凝视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泛着清冷的光,「这还是你初次问我的事,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问,不在意我有什麽过去,跟什麽人有来往。」
听出他话语间的讽刺,慕容烨狼狈地垂下头,胸口升起阵窒息般的痛楚,「对不起,我知道过去冷落你太多,也没将目光停在你身上。」况且那时他缠那麽紧,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理不清对他的感觉,只觉得该恨他,恨他用毒控制自己,想离开又断不干净,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也不知如何面对。
「不用道歉。」秦厉风闭上眼,有些疲倦地说,「一直都是我的错,总是在逼你,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没考虑过你的感受。」
「……」望着他疲倦的神色,慕容烨心底黯痛,这样的伤痛如此明显,以至於没办法去忽视。
「我今晚是要离开这……」可还是无法丢下他,要离开其实很简单,只要将所在意的全部抛弃,将他置之度外,就能走得干脆,至於他身上的情蛊拖人将解药给他就行。
但还是不愿他死在这,也无法做到狠心对他、不在意他,於是冒险来这救他,想着出去後,就随他追寻喜欢的尹维澜,不再束缚他。
「你要走?!你要去哪!难道你要跟云降砂走──」慕容烨惊慌地问,方才云降砂不停说秦厉风是他的,只属於他,那男人是他什麽人,用那样专制的语气宣示他的权利。
秦厉风愤怒地瞪他,「你果然不了解我,我怎麽可能跟他!别以为我得不到你,就将我看得那麽轻贱,我没自暴自弃的要跟任何人!」
慕容烨望着他。
秦厉风也望着他。
彼此的气息都盛气凌人,气氛突然像凝了胶般僵,空气里飘荡着浓烈的血腥味,墙壁上的火汹涌燃烧,映得两人的眸子又深又黑,沈得像看不到底的深渊,最後慕容烨勾起唇,宝石般璀璨的光芒在那冰冷的眸子里闪烁,他深深地凝视着他,看着与往常不同的他,眼底像是有了灼热而深沈的感情,「我了解你,因为你爱我。」
秦厉风僵在原地,沈默半响,慢慢呼了口气,「那你知道我是柳色楼的杀手,双手染了多少人的血,又被云降砂纠缠不休。」他爱他,所以将最好的那面给他,不暴露任何缺陷,将黑暗的过去隐藏在看不到的地方,就像裹着层坚硬又冰冷的壳,杜绝任何被他触碰的机会,而今他要撕破那层美好的伪装,露出真实的自己。
「……」
「我消失的这段日子,被云降砂打被他侵犯,他根本就是疯子,非要逼死我,变得跟他一样疯,而接近我的人,包括你都得死!」
慕容烨脸色煞白,错愕和震惊令他全身僵硬,他怎麽可能是杀手,他这样脸上总带着淡笑的人,总用温柔目光看他的人,怎麽可能浑身都是别人的血!
看他那副备受打击的摸样,秦厉风没有再说云降砂的事,只是安静地盯着他,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深黑色的眸子里有近乎决然的冷静,那样的冷静里他将自己的觉悟,一个字一个字地订进他的心里去。「也多亏他的疯狂,我知道自己对你做了什麽,你会恨我、厌恶我、恶心我、这些感情你都会有,唯独不会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