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胜全和顾德安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欲得罪他这个帝后身边的心腹,又不想小皇帝认为他勾连,犹豫不决,一时难以开口。
“皇上心里有火何苦冲着这几个奴才发,本宫就在这里坐着,有什么就朝本宫来!”孩子动的厉害,熙和猛地坐起来,朝着小皇帝开口。
胡胜全见小皇帝脸色通红,帝后额头上又全是冷汗,赶紧劝:“皇上消消气,吴院判说了,这时节最易犯宿疾。”
“哼!”小皇帝冷哼一声,站起身,拂袖而去,走到帘子处,想起什么的回头说道:“胡胜全,吩咐下去,今日起,恭亲王府里的碳朕免了!”
小皇帝一走,熙和就忍不住痛呼起来,疼得一身是汗,浑身脱力的靠在床柱上。跪在地上的顾德安连滚带爬的靠过去,跪在他脚下给他揉着腹底。
“药……”熙和推开顾德安替他揉腹的手,挣扎着要拿李太医前几日给他陪的药丸。
顾德安压着他不让他妄动,拿出药丸,用温水喂了一粒,见他呼吸渐渐平复,才松了一口气,劝道:“主子,这束腹一事,实在不妥。奴才说什么也不能让主子再这么来了!”
熙和闭上眼睛,一言不发。六个月了,孩子他自然是不舍得落了,可这畸形的身体他每每见了,就忍不住作呕。为不爱的人,孕育孩子,就算是权宜之计,他也忍受不了。
顾德安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主子这是自作孽,孩子有都有了,肚子能不大起来吗。真不知他在闹什么别扭!“主子,都过去六个月了,不过四月……您现在这般且不说小主子受不受得了,您自己也不好过。就算您不为小主子和您自己想想,也要顾着府里的二公子。今年冬天,比往年冷上不少。皇上免了碳,也不知道二公子受不受得了。”
“罢了……”
却说小皇帝拂袖离开坤羽宫,坐着暖轿上朝去了。他面无表情靠在轿子里,把玩着手上的一个翠玉扳指,突然笑了。
他不过是命人在宫内传了些熙和腹大如簸,形态丑陋的话,没想到他真的束腹了。小皇帝等了两个月,本以为他为了孩子不会这么做,哪知今日还是撞见了。也好,小皇帝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自己吃过的苦,让他一一尝尽也不枉费自己重生一朝。想着,他打起帘子,对着轿子外面小跑的胡胜全说:“传朕的旨意,帝后既然熙和束腹,那就束吧。不等瓜熟蒂落,不许下束腹带。嗯……和李无言说一声,孩子务必保住了。”
有些气喘嘘嘘的胡胜全愣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第 28 章
熙和决定不再束腹一盏茶之后,小皇帝要他一直束腹直到生下孩子的口谕就由胡胜全的小徒弟王福气到坤羽宫传达了。
对此熙和没有任何表示,平静的接受了,并且当着王福气的面让顾德安帮他把隆起的肚子紧紧缠住。六个月的肚子缩成了四个月的大小。熙和忍着疼痛,直到王福气离开才瘫软在床上。顾德安跪在他的床前苦苦哀求他让他向小皇帝示弱,被熙和拒绝。
而下朝之后得知熙和并没有反抗反而很平静的接受的小皇帝却有些不知所措了,胡胜全知道他心有悔意,悄悄的就和王福气说了两句。王福气傻愣愣的看着自己师傅,嘴巴张得老大。
胡胜全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笑骂道:“你这个猴崽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坤羽宫去!”
王福气摸了摸被拍的地方,两脚在原地磨蹭,期期艾艾的说:“师傅,皇上他……”
“去吧,出不了事!我跟着皇上虽不久,却也知道他这会儿是悔了。做奴才的就该知道什么时候给皇上找台阶下,猴崽子,你还有的学!”
其实吧,胡胜全也不过刚到三十,说起话来却一副八九十老人家的派头。王福气还不得不服气。一溜烟的跑了。
小皇帝下了朝就听胡胜全说秦相那不成器的纨绔儿子求见,也没当回事,加之听了熙和那边的消息,就有心不见。转念又怕是秦相不成了,派人来禀告呢,毕竟记忆里这位老臣可没活过熙和十三年。这样想着遂把秦淮安给传了进来。胡胜全趁着这会儿功夫,跪在地上请罪。小皇帝愣了一下,就知道他是做什么去了,也不明着问,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了两句不轻不重的话。胡胜全遂把自己吩咐王福气的话又说了一遍。小皇帝点了点头,虽没说话,脸色的神色却舒缓了。
年关将近,朝上的大臣也不敢那什么糟心的事去烦小皇帝,所以养宜殿的暖阁里除了递牌子等候召见的秦淮安之外也没什么其他人。不一会儿,小太监就领着他进了暖阁。
小皇帝坐在热炕上,审视的目光扫过跪在下面的秦淮安。长得倒是一表人才,自己的父亲都剩一口气了,自己起色还这般好?前世听闻的那些市井传闻看来也并非全无可信之处,有心惩治他一番,自然不会开口让他平身。
这秦淮安已经跪了一刻有余也不见小皇帝开口说平身,心里既紧张又害怕,偷偷抬眼,发现小皇帝并无任何表情,吃不准他此刻的心意,只得一言不发的跪好。可怜他九代单传,又是秦夫人铁树开花得来的,从小娇生惯养,就是自己老爹也未曾大声和他讲过一句话。这大冷天的,暖阁里虽有碳,但地上到底凉,不过一刻他的膝盖就又痛又麻。
就在秦淮安支撑不住,整个人摇摇晃晃之际,小皇帝忽然开口:“你父亲如何了?”
秦淮安见小皇帝发问,松了一口气,忙回道:“太医说怕是不行了,最多不过一天了。奴才瞧着老父精神还好,只是他说临死前要觐见皇上,这次叫奴才递牌子进宫求见……”说着,他的眼圈慢慢的红了。也是,要是老子死了,他如何再借着老头子的名号在京城里横行无忌!
小皇帝一愣,虽早有所料,却难免有些难过,说道:“备轿,朕要出宫探望秦相。”
按规矩,皇帝出次宫必须带上众多扈从,光是是大驾卤簿的王公、大臣、官员、侍卫、亲军校、护军校,就要半百之数;加上亲军护军一千人,好一些声势浩大的仪仗在前头开道,沿途百姓闻声回避,不得抬头窥视,否则立刻问罪。是以,当小皇帝决定微服私访时,胡胜全和一干养宜殿暖阁里伺候的奴才跪了一地。可惜小皇帝心意已决,断不会更改。
秦卿的府邸距皇宫不远,是先帝定都之后论功行赏赐下的,位置什么都是极好的。小皇帝明里暗里不过带了二十多个侍卫,坐着一顶暖轿就往他府上去了。秦淮安自然随行,他进宫时骑的是马,这会儿也就跟在小皇帝暖轿的后侧。一行人花了不过三刻就到了秦府,小皇帝一下轿子就被打了一个哆嗦。胡胜全赶紧抖开狐裘给他披上,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手炉才扶着他往里走。
门口的几个小厮见着生人忙跑出来说道:“秦相身子欠安,我家公子说了概不见客!”小皇帝拢了拢狐裘,转身看着跟在后头的秦淮安。秦淮安顿时大窘,一脚就踢在那门房身上,骂道:“狗奴才还不打开中门,你家公子爷就在这站着呢还客什么客!有眼无珠的东西!”一番发作之后,又弯着腰,带着一丝献媚的笑对着小皇帝说:“柳公子,家父正等着你了。”
小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才往里走。
秦淮安被小皇帝这一笑弄得心里发毛,抖了抖才小跑步跟了上去。
秦卿知道自己是回光返照了,听着寝室外的动静就知道小皇帝是到了。他强撑起身子,半卧在榻上,睁开眼睛看着被胡胜全扶着进来的小皇帝,嘴唇颤抖了几次,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皇帝虽然比着前世是成长了不少,骨子里却还没变,见自己倚重,视为依靠的秦相这般模样,泪差点下来。忙推开胡胜全,放了手炉,走上握住他的手说道:“秦相,朕来看你了。”
秦相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看着小皇帝含泪的双眼,似有千言万语。小皇帝知道他的意思,把泪憋了回去,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朕会好好的,大庆江山也会好好的。”
秦卿这才闭上眼睛,他似乎在积攒力气,片刻之后他睁开眼,说:“老臣……有份遗折给皇上……”
他说着,秦淮安就将一份折子呈给了小皇帝。小皇帝拿在手里,用力的握紧。
“皇上,这是…………老臣最后……一份折子了……老臣……”
小皇帝翻开折子,扫了两眼,心里发酸,眼泪终是滑落。军心不稳;藩王藩地将领拥兵自重;关外苍族虎视眈眈;江南前朝余孽立志反庆复武,一字一句都在这遗折上……
秦卿反手握住小皇帝的手,一字一句说:“他日,皇上……皇上若是削藩……尽可推倒老臣……老臣身上……”
第 29 章
小皇帝五内俱焚,眼泪直往下掉:“朕如何能做出这等事?秦相你忠心为国,朕已知晓,如何忍心……”
秦相也不坚持,他握着小皇帝的手,看了眼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叹了口气,昏睡过去。小皇帝对他的病情心知肚明,吩咐了几句要什么药尽管去太医院取之类的话,就摆驾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