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他说的什么话。
“为什么没有我……”
反反复复都是这几个字,那语气里,充满了绝望和深深的恐惧,还有一丝难易察觉的不甘心。
“尊者,”太上老君出言叫住他,“你的命格不在三界六道之内,笪爻占卜不出你的命相,刻命经筒也呈现不出你的命格。也许,只有冥府内的三生石,才能查出你的来历。”
江云猛地转头看向太上老君,苍白的容颜犹如死灰,双目之中闪烁着犹如濒死的困兽一般的光芒,不甘,怨恨,慌乱。
“老君,你的意思是,你们连钵多罗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急促地喘息几下,江云又说,“我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不论是钵多罗,还是江云,你们都不知道我们的来历?!”他方才反复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然而刻命经筒上,什么都没有呈现,就连他念着钵多罗这三个字,也是毫无反应。
太上老君见他的神色有些崩溃的迹象,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很轻很浅地点了点头。
紧紧盯着太上老君一举一动的江云,眸光一黯,下一刻又有如没有意识般的摇起头来,嘴里低不可闻地念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也许只是哪里弄错了,也许……因为他是佛国尊者的转世,所以仙界的刻命经筒才算不出他的命相。
……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江云猛然抬起头来,转回身双手按住经筒,立刻就快速地翻动起来,他的嘴里不停地念着:“施凡……施凡……”
施凡也是佛国尊者的转世,只要刻命经筒也没有他的命格,就可以证明他想的没错,或许,真的是因为地域不同,因此能显现出的命格才有所差异。
然而,当赤红的字迹出现在江云的手掌下时,他浑身彻底的僵住了。
“空……空有良相心两双,慈悲普渡愿未偿。本是身在佛门人,梨枝……飞乱情非常……”
命格,这是施凡的命格……
不……不可能……
不敢置信地摇着头,江云的眼眸深处出现了一丝裂痕。
“……不缚,不缚,对!还有不缚!”不死心地再次转动起经筒,江云在心底念叨着。
他多么希望翻过经筒的另一边,什么都没有,不再出现任何字迹。
第一次,红色是那么的刺眼。
“……冷月霜花淡烦扰,人不醉己漠欢颜。同气连根塑金身,只叹愁肠仍惘然。”
江云的心口抽痛起来,即使看到了最不想见的画面,他仍旧没有停下来,双手继续翻动着刻命经筒。
“紫微诏下殿上人,阴差阳错画中仙。缘来前尘还不尽,此生终是帝王人!”
这是青冥的。
手没有停,经筒仍旧翻滚着。
“细算浮生千万绪,挽断罗衣留不住。风止云顿终是梦,缘散情终黄泉路。”
玉杵的……
“天诛地灭尘世浪,唯君游戏弄沉浮。人间无意事沧海,九霄有情尽白发!”
竟连……仲古天尊的,也有……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
心口如被火烧,江云只感到喉头一甜,一口乌血便喷了出来,溅得经筒上犹如绽开了一朵妖异的莲花。
触目惊心,绝望无助。
“尊者!”太上老君脸色大变,连忙变幻身形,瞬间移动到江云的身后,一把扶住了他下坠的身子。
当看到血的颜色乌黑,江云的唇色又泛着紫色,太上老君的脸色瞬时变得铁青,忙点了江云身上几处大穴,又探了探他的脉象:“不好,尊者你身中妖毒,心绪浮躁引起旧疾复发,不要再想了,立刻停止心里想的事!”
然而,江云却好似听不见一般,迷迷糊糊地说着“我不是……不可能……”,眼眸已经半垂,眼看着就快要失去光彩。
太上老君大急,连忙拿出一颗九转还魂丹想为江云续命,可是丹药却被抵在了他的牙关,如何也喂不进去:“尊者!快吞下丹药!你的脉象大乱,再迟片刻,西天佛祖都救不了你!”然而,江云甚至还晃着头想要躲开丹药,即使不怎么清醒了,也不愿妥协一分。
“不……我不信……我不信……噗……”再是一口乌血喷出,溅了两人一身血花,江云的手忽而重重垂下,双目一闭,整个人昏死在了太上老君怀里。
太上老君也管不着其他了,趁着江云脱力的一瞬间,撬开他的牙关,将九转还魂丹喂了进去,接着一抚喉头,顺进了肚中。
此刻,太上老君已出了一层薄汗,他不曾想到,江云不仅有着颇为严重的心悸症,且体内竟有少则百种,多则上千的妖毒,那些毒素混杂在一起,方才因他心绪大乱而全部激发出来,迟一刻就能要了江云的性命。
现下,命是保住了,只是,要想清除那些妖毒,实属不易。
☆、第二十七回
江云想往前走,可是那里有一条河阻挡了他的脚步。
这个地方很陌生,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更不知道自己怎会身在此地。
他似乎想要过河,潺潺的水流声听起来很悦耳,就好像在催促着他到河的对岸去。
然而,河水不知道有多深,江云踌躇着,迟迟不敢涉水。
他就这样站在河边,一动不动的,犹如一座石雕,怔愣地望着看不见的河的彼岸。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想要尝试着过河,脚步很小地往前挪了一步,只差一寸,就能踏进清澈的河水中。
这时,身后却传来了好多人的喊声,乱乱糟糟的,江云一愣,驻足在原地,听了小片刻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听不出是哪些人。
那些人像是在喊他,又像是在对他说什么话,可是不论他如何努力,半个字都听不清楚。
有些失落地转回头来,江云抬首怔怔地望着水流平缓的河面,就好像望着望着,就可以看到河的对岸。
忽而,他的眼睛徒然睁大一分,像是在河面上发现了什么,抬脚便一步踏进了河水中,与此同时,身后传来悲愤的吼叫声,就像是有人嚎啕大哭了出来。
可江云此时,就像是什么也听不见,在河水里,朝着一个地方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不由令人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吸引他的目光,以致于令他充耳不闻背后的哭嚎,不顾一切地在水中一路小跑。
很快,河水就蔓延到了他的腰间,他貌似走得很累,每一步都显得很吃力,才在水中走了几步,就已经喘息不停,上气不接下气的,更要用双手刨着水,才不至于寸步难行。
终于,水漫到了他的肩头。
“叮叮咚……叮叮咚叮叮咚……”
就在此时,一阵水质的乐声荡进了这个空旷而又宁静的地方。
江云募地止住了脚步。
他茫然地回首去找乐声的来处,忘记了前一刻还在水里急切地找寻着什么。
平缓的河水流过他的胸膛,而他,除了耳边的乐声,什么都察觉不到了。
“江云,回来。”低沉的声音从岸上的深处传来,伴随着水质的乐声,幽幽远远的,像是隔了好几座山,连一层一层的回音都是那般清晰而又深刻,从四面八方而来。
像是中了魔咒一般,江云转身,朝着乐声走去。
不多时,河水又退回到了他的腰间。
“过来,江云。”河岸上,忽而出现一个像是水墨晕染开来的人影,月白的颜色,清雅而又高洁,混合着一股夜里的昙花之气。
江云疑惑地望着人影,心里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可是一时间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上来。”人影的声音很沉稳,令人不知不觉地就想要信任他。
就像江云此时一样,虽然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个人影,可当那个水墨一般的人朝水中的他伸出手来时,他竟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很自然地抬手伸了过去。
直到看到掌中月白色的梦幻水墨,他才猛然惊醒,有些后怕地想要缩回手,却被那个看似手掌的墨色一把握住了。
很牢,很紧。
江云莫名的,心就慌了。
“你是谁?”他怯怯的,又有些心慌意乱地问。
不知为何,当人影抓住他时,他竟觉得,这个人影他一定认得,而且他们曾经,一定是很亲密的关系。
可是,人影是由月白色的水墨组成的轮廓,江云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更别说分辨出他是否曾经印刻在自己脑海深处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