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看向这个半脸白鳞的男子,白泽顿了一下,随即沉稳地答道:“至少在下可以保证,江公子在妖界不会受到任何生命上的威胁,为了妖界存亡着想,我们也不会不信守承诺自毁前程。至于阁下所说的仙界不会太早出手,依在下看,是阁下太过安于现状,困于隔世之地时间太久,不了解外面的情势。如今的仙界,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开始长出钵多罗的七情之花,为此,连命格星君都因动了凡情被贬下凡,受尽轮回之苦。若是再找不出办法解决,仙界那时便会一片大乱,毁在小小柔花之上。蝼蚁虽小,可若成千上万,同样可以星火燎原。”
“白河,我的额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江云打断两人的话,紧紧抓着白河的手臂,清明的双目带着一抹忐忑不安地望着他,像是急于求证答案,却又害怕答案大白之后,自己的希望又会微小一寸,以致到最后油尽灯枯,只剩绝望。
白河顿了一下,淡漠的脸上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担忧,半晌,他收拢环着江云肩头的手,似有所指地道:“只是暂时的,别怕。”
闻言,江云脸色立即一变。
难怪方才施凡和摩诃不缚看他的眼神那么怪异,原来是因为自己的额上多了什么东西!
怎么会这样……
卍字佛印……是因为丹禅子的灵骨么?
半佛之躯……
这宿命,到底要将他变成何等模样,才方肯罢休……
“少废话!今天,他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总之,你们谁也妄想插手!”虚耗阴鸷地勾起唇角,突然出声,不等众人反应,两手于半空化圆剖开,两道暗红带黑的虚线汇聚分开,往前猛然一推,便瞬时破空而去,直朝护着江云的白河而去。
白河身形一顿,提身带着江云飞身而起,妖气自他脚尖下急速飞过,洞穿玄星楼的整块墙壁,以致连外面的青天白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与此同时,虚耗纵然一飞,掌心纠结着狂躁的妖气不停对着在空中闪躲的白河出招,一记记毫不留情,绝不手软,本就被那边的蛇妖和青牛精毁得七七八八的炼丹房,好似千里之堤一样,下一刻便会溃于蚁穴。
“那条蛇妖顶不住,我去看看,你留在原地。”摩诃不缚看着虚耗与白河迅速移动交斗的身影,眼神忽而一沉,便将施凡扯到身后推向一旁。
“你做什么?”施凡想要拉住他,却连衣角都没有扯住。
“待在戒僧身边。”言毕,摩诃不缚不再多语,瞬时移身几丈,于原地手结佛印,腿扫莲花,缓缓盘坐于莲花金印之上,口中念起佛经,一个个的金色梵字便似蝌蚪一般从唇中溢出,悬浮有序排列空中,好似一道屏障,随着一章一章经文的念出,形成一堵肉眼可见的梵文气墙。
摩诃不缚一身白色异域袈裟涌动,满头青丝张扬狂舞,一张面无表情的俊美脸庞,此时看上去竟带着七分怒张之气,犹如内敛入心的霸气一时间全然张扬,融合着佛家如沐春风之气,好似金身罗汉下界,天诵经文,诛灭世间一切妖邪。
白河眼角忽而瞟见有佛光照耀,耳听到经文诵音,只微微一个分神,便被一掌击中肩侧,肩头犹如鹰爪抓过,留下深深的五指血印。
“白河!”江云惊呼,方才若不是白河将他迅速背到了身后,怕是那一爪就是抓在他的身上了。
此刻,他不仅任何忙都帮不上,简直就是白河的累赘!
趁着心浮气躁的红袍少年被经文诵音搅得一阵头疼,乱了章法,白河一手带过江云紧搂腰间,飞身急退几丈,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半空中红袍少年的挣扎,提防突然来袭,嘴上一边对江云说:“你先下去,留在那四个和尚的身边。”
“我……啊!!”江云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立刻被腰间的冰凉大手变势一拍,从半空中直飞地面,他摇摇晃晃地踩在空中急速下行,等回过神来时,双脚已经落定地面,而自己正惊魂未定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白泽和赤目子一样,都曾受佛家尊者点化,摩诃不缚诵念的经文,虽令他不像红袍少年一样被震得头昏脑胀,全身刺痛,可他毕竟还是妖,多少还是有些晕眩。
就连那一边的赤目子也因摩诃不缚的经文,在与石机子对掌之时,两人体内妖气瞬间乱窜,登时双双被自己的妖气反弹出去,两败俱伤。
只是,较之青牛精石机子吐了一口血,赤目子只是略微有些心烦意乱,受了点轻微的皮外伤。
“沧海!”紧张地看向眼前的形势,江云刚回身站定,就听见施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闻言望去,便见施凡一脸担忧地朝着自己跑来,连身后对他叫喊的戒僧也不管不顾。
一走到江云身旁,施凡立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紧紧地,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
“你没事吧?”他问。
江云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我没事,你先放开我,衣服若是扯烂了,我就只能光着身子了。”
施凡愣了一下,眼神黯淡下去,缓缓放开手:“对不起……我,我只是担心……”
“我明白。”江云打断他,随即转头继续看向此时一身轻松的白河与红袍少年间白热化的打斗。
幸得摩诃不缚的佛经气墙相助,红袍少年的攻势明显弱了下来,白河甚至几掌连中少年腰腹,冰凉的寒气快速窜进五脏六腑,少年连眉毛都结起了一层冰霜。
“虚耗!不要死撑!”本来还未加入打斗的白泽顿感情势不妙,他原本就不是惯于动武的精怪,可是以现下的形式看来,非出手不可了,否则虚耗定会背腹受敌!幸得早年他曾受黄帝点化,不然摩诃不缚的净妖咒怕是连他都有得好受了。
“得罪了!”白泽对着正望向自己的江云浅浅抬了抬手,弄得江云一阵莫名其妙的愣了半晌,便飞身跳入几股妖气与佛气交纵的区域,一手撩开衣摆,弓腿画出一道结界,右手背负身后转花一握,一枝雕刻着精致浮雕的大毛笔瞬时便出现在他的掌心。
他旋身跳入结界之内,双目缓缓合拢,两手妖气升腾,合力朝毛笔两头压合,待两掌相扣时,毛笔已消失在手印之手,随后白泽左手伸出两指往右手掌心施力一拖,一条透明的巨大黑龙便自他的掌心而出,龙啸震天,整个玄星楼开始落下瓦砾,扬尘四起,好似下一刻便会轰然坍塌。
点苍笔化作的黑龙以迅猛之势游向那道将虚耗两人围住的佛经气墙上,蜿蜒的龙身游走在每一个金色梵字上,所过之处,梵字全然剥落,就连它的龙啸也能将佛经气墙震得破碎龟裂。
“圣王!”原本守在施凡与江云身边的苏频陀等人眼见形势不妙,立刻走出几步,盘腿坐于地面,闭眼诵起经文,为摩诃不缚护法,与黑龙相抗。
金色的梵字缓缓由散开的金沙汇聚合拢,佛经气墙再次光芒万丈,甚至较于之前更为耀人眼球,迫人心肺。
虚幻威武的黑龙像是被梵文佛经震得快要溃散,张开的巨大龙口内溢出的是愈发躁乱不安的咆哮,玄星楼的塔顶立刻一块一块坍塌掉落,石屑四处飞扬,断裂的梁柱急速下坠,正好将缠斗的白河、虚耗和赤目子、石机子分开来。
“小心。”千钧一发之际,江云拉着施凡猛地扑向角落,原先站定的地方已被头顶掉落的巨大石块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可想而知,若是人站在下面,怕就不只是面目全非这么简单了。
“你没事吧?”缓缓扶着身旁的人站起来,江云上下打量着施凡,见他并没有受伤,不由松了一口气。
还好刚才自己的反应不算太慢,不然他和施凡都得交待在这里了。
若非小时候经历过那场可怕的地震,江云想,他应该不会敏感到如此地步,说来,因为那场地震,而今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不,加上施凡,是两命才对。
脚下的地面越发的不稳,头顶上掉落的石屑也越来越多,原本缠斗不休的人都一时停了下来,白河本想立刻飞身过来,可虚耗却像故事和他过不去似的,只要他动一下,少年必会出手阻挠,加之头顶到处都是石屑大石,他本身的妖力滞怠,地面凹陷得也越来越厉害,白河才刚走出一步就已经寸步难行。
摩诃不缚几人更是被一道从地下裂开的断层挡在了另一边,他们本想飞身越过,哪知玄星楼的底下几层竟全是石机子禁养的精怪妖邪,地面刚一断层,一股黑气便喷薄而出,好似巨浪滔天一般,四处向天奔走,阴寒的浓重妖气根本令凡人无法轻易通过。
那一边,石机子被摩诃不缚的诵经声音伤得不轻,短时间内恢复不了元气,他竟挥手招来方才为他抵挡赤目子的两个守宫小童子,不等罗浮曲水多言半句,便将两个小童子一口吞进了腹中,独占灵气,随后双腿盘于原地,也顾不得头上脚下的动静,和对面虎视眈眈的赤目子,径自疗起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