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缓过劲来,江云红着一双被咳红的眼睛,带着一抹复杂的目光问:“你是不是猜到我会同意,所以才迟疑?”
白河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因为我知道,如果摩诃不缚成不了佛,最难过内疚的,是你。”言语中透露着什么。
江云的眼神一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时,白河微微顿了一下,才道:“我是知道很多,但是,却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能。”
“为什么?”江云不解。
“现在你知道得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如果你想知道,就一定要觉醒,只有你是钵多罗,一切才会真相大白。”
钵多罗……又是钵多罗……
“灵骨要化了,”白河带着他往火龙的方向靠近了一分,“你想好了么?”
沉默地转头看着那火舌中的光亮,江云的眼底划过一抹忧伤。
想没想好又怎样。
丹禅子与钵多罗之间,有什么关系?
摩诃不缚和他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还是自己,明明都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为何……偏要纠缠在一起……
丹禅子的灵骨和自己融为一体,怎么看,都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前世的物是人非,今时的隔世相见。
前世,今生,要怎样说,才能说得清楚呢……
……
沧海……
剥去蛇身包裹的躯体上的衣物,白河巨大的蛇身蜿蜒上那衤果露的身躯,不使一寸皮肤暴露在真火之下。
就好似知晓两人的决定一样,火龙在白河全然包裹江云的身躯后,含着灵骨的龙头仰天长啸一声,由上而下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游走而下,四周的炉壁微微出现细小的裂缝,好似承受不住这股霸道的力量,就快要瞬间崩溃。
我多么想,你仅仅只是沧海……
当灵骨至天灵灌下江云的身体,白蟒白宝石一般的蛇目缓缓闭上,好似有一点晶莹的东西顺着蛇目而下,却也只是转瞬即逝,于火焰中找不到丝毫痕迹。
……
玄星楼被巨大的爆炸震动得细微颤抖起来,罗浮曲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见炼丹房的大门被一团火光冲破,大门碎得四分五裂,飞出来的门板砸坏了宫殿不少事物。
“师父!师父!”他们冲进一片狼藉的炼丹房,却看到一身狼狈的石机子神情近于癫狂地原地大笑,沉厚苍老的声音语无伦次地不停重复着几句话,好似炼成什么绝世的丹药一样。
贪婪地看着那团还未熄尽火光的巨大火焰,石机子布满褶皱沟壑的眼角,包裹不住青色眼珠中的一丝疯癫和激动:“成功了!哈哈,我成功了!灵骨融进去了,融进去了!”他兴奋地嘶叫着,手中的拂尘几乎快要捏不住,不停地抖动着一根根柔顺的白须。
作者有话要说:修。
☆、第三十九回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不可得,不可得……
熊熊三昧真火灭尽,那通体雪白的巨蟒显露人前,巨大的蛇身好似即将化成白色蛟龙,蛇头上的两块凸斑越来越明显,犹如龙角直立,一身雪白的鳞甲更添水波似的银光流离。
“居然还没死?连龙角都长出来了!”看着一圈圈盘立在地的大白蟒,那一身更显耀眼的蛇鳞简直犹如龙鳞璀璨,只是白宝石般的蛇目依旧淡漠如初,石机子略微带着一丝感慨地叹道,“三年了,你竟受住了三年的三昧真火灼烧!即使是万年修行,经过三昧真火日夜不停地炼化,加之贫道法力加持,一年之后怎么说都能炼出元丹,想不到整整三年过去,你非但没有一丝被炼化的迹象,反倒即将炼出龙角,依贫道看,怕是就快要褪去蛇皮,重生龙鳞了!”
“石机子,我早就说过,你所做的全是徒劳。”白河淡淡地说,盘立的蛇身微微起伏,那中间缠裹着一个人,如果不是知晓那是何人,白河不可能伤他分毫,远远望去,着实有些惊悚。
“不不不!这你就错了!贫道虽然炼不出你的元丹,但是你怀中的那个人可不一样,他而今不是已经完完全全融进了灵骨么?贫道可不认为,你的元丹能和他相提并论!等到贫道吞了他——邪佛和转轮圣王的融合之体,不知何其大补!到时候,再慢慢搜集佛珠,说不定还能吃了优昙钵华的转世!”泛青的目光流连在那貌似有些昏迷的人脸上,周围没有熄尽的火光照在那人的面颊之上,石机子看得分明,那人额头的眉心正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卍字佛印,金光灿烂,耀眼生辉,“真是漂亮……嘿嘿嘿,灵骨全部融了进去,额上都出现卍字佛印了!还是金色的……”这下更好,如此算来,他相当于吞了一个半佛的体质!
“你以为你有这个机会。”白河低沉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坚定,一盆冷水泼到正眼冒青光的石机子头上。
石机子不悦地哼了一声,一挥拂尘,挂在臂间:“小子,你连蛇胆都没有,而今妖力受制,你以为即使你快化身成龙就能与贫道作对?”言语中尽是轻看他人的藐意和胸有成竹之气。
若非有势在必得之势,他石机子也不会轻易以身犯险。
然而就在这时,一片狼藉的炼丹房外,突然传来一个妖媚甜腻的女子声音:“他是没有这个本事,不过国师,本宫应该可以吧?”
“沧海!”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温润中带着无数焦急的声音随之响起,似乎掺杂着急促的步伐,正往这边走来。
“等一下。”不过,另一个声音阻止了温润男子的路,略微警惕地好似将他拉了回去。
江云从浑浑噩噩中缓缓苏醒过来,入目的不再是满目的火光,那毁去大门的炼丹房门口,正站立着几个他并不陌生的人:“……无暇……”
还有摩诃不缚……和四位戒僧……加之赤练蛇妖赤目子……
除去四位戒僧望着自己的表情勉强算得上依旧如初,摩诃不缚和施凡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有些难以形容,连攻于心计的赤目子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望着他,只是脸色较之其他几人更为难看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江云才反应过来,自己貌似还被白河的白蟒真身缠在怀中,自己的衣物又在丹炉中被剥去,早已不知去向,现下若不是白河以蛇身遮避,怕是他便要赤衤果衤果地显露人前了。
只是,连摩诃不缚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江云实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动了动身子,示意着白河将他放回地面。
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白河立刻缓缓放松蛇尾,令他赤衤果的双足可以落到地面,一个盘旋蜿蜒,将巨大的蛇头靠近他的胸前,一人一蛇周身瞬时腾起一股雪白的柔和冷光,全然包裹住江云不着寸缕的身子和白河骇人的蛇身。
过了片刻,光芒渐渐淡去,众人惊讶地看到一个全身雪白衣袍的高大男子突然从光芒中脱颖而出,修长结实的双臂环着矮了他半个头的江云,手中捏着一件泛着鳞甲光芒的银白披风,自头顶盖在江云身上,遮得严严实实。
不过,一身雪白的男子虽然英俊非凡,但五官显得妖媚至极,只是由于苍白的眼珠和毫无血色的皮肤,还有一头白得死气沉沉的发丝,都显得男子犹如冰雪一般寒冷得冻人肺腑,妖而不媚。特别是右脸颊上一大片细小的白色鳞片,远远看去就像半张银白色的软质面具,越发凸显着男人的神秘和妖异。
江云裹紧身上凭空出现的柔软披风,脸从风帽中探出些许,他神色复杂的望着与自己目光相接的施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转而快速扫了一眼将施凡护在怀中的摩诃不缚,迅速低下了头去。
“这两人就是丹禅子的转世,还有优昙钵华的转世?”白河轻淡的声音传入江云的耳朵,此时他已恢复人身,声音也不再似之前的般飘渺无踪,而是实实在在地响在江云的耳旁。
江云无力地点了点头,似乎此时再见到那两人,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都令他有些不想过多言语,只是轻哼一下:“恩……”随之貌似有些疲惫的靠在了白河的胸前,双眼浅浅地半瞌着,显得昏昏欲睡和说不出的懒魅。
方才灵骨进入身体的一瞬间,他就好似刹那被人抽空了所有精力一般,此刻还有些缓不过劲来,仍有种想要闭眼就此睡过去的冲动。
白河顺势揽着他的肩头,他也知晓三万年的灵骨融入凡人之躯所耗非同小可,江云没有出现过于严重的精疲力竭状况,已经实属大幸了。
若有所思地抬手轻碰了一下脸上的鳞甲,他低声问江云:“你不害怕么?我的脸上有蛇鳞,而且还不是一小片。虽然三昧真火没有将我炼化,可是以我现在的妖力,连蛇鳞都隐藏不下去了。”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过多的情感,就好似随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