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打那幅画的主意了,”玉杵轻声说道,回身看着清瘦的男子,“王爷是不会给你的。”
“什么给我!那幅画本来就是我的!”他立刻出声辩驳。
“你的?”淡淡反问,玉杵继续说,“江公子,玉杵很早之前就见过那幅画,要说认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公子真的确定那就是你的画?”
“……我,我当然确定!”嘴上虽是如此说道,可是江云还是凭着那日在书房内看到《梨花雪》的感觉仔细回忆着,“那幅画是我在集市上用随身古玉换来的,千真万确,绝无虚言!就算那画化成一堆灰,我也绝对认得出来!所以,我很肯定,那幅画就是我的《梨花雪》。”
垂首小小沉默片刻,玉杵看向他,又道:“就算画真的是公子的,玉杵也不能放公子进去取画。”
“为何?”此话一出,江云便知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这三日与捣药仙子接触,他很清楚女子十分惧怕那个智王宋盈,若非宋盈有令让她打理书房,怕是女子早已逃到天涯海角。可是,令江云奇怪的是,捣药仙子虽受制于智王,他却在她的眼里看不到一丝仇恨,这令他十分疑惑,到底是女子太过良善,不识恨为何物,还是她原本就是心甘情愿受此欺凌?
智王也是个奇怪的人,当日初见时虽对他动手动脚,言语轻薄,但是这三日内却不见踪影。他真的觉得很奇怪,自己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地突然出现在别人的书房内,为何当事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连捣药仙子玉杵也未问过他的来历……
江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究竟奇怪在哪个地方,他目前还未察觉出来。
收回思绪,江云低沉着声音问:“你怕智王?可是仙子,你是得道之人,怎会惧怕凡人?还有,你脚上的……”目光下移,便见一条青黑的镣铐紧紧咬着女子裙下的细足,“这东西,根本就是在侮辱人,为何你不反抗?”
“……你别说了……”双眸愁水一过,惊恐之色暗藏其内,玉杵急急侧头躲过。
瞧见女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江云若有所思道:“仙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他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来解释一个仙子受制于凡人的诡异事情了。
“我……我……”
“她没有苦衷,”忽而,低沉轻挑的音色在空中淡淡而过,“她只是不受教,需要小小惩戒。”
两人都被吓到了一点,忙回头看去,便见一身青紫华丽衣衫的智王缓缓朝着两人而来。
“王爷!”玉杵一见他,脸色瞬时大变,浑身一刻僵直。
然而,智王宋盈不顾她慌乱的眼神,继续似笑非笑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玉杵,你告诉他,本王这样用铁索拴着你,你可恨本王?”
惨白着脸色摇晃着头,女子一副惊吓之极的模样:“……不……不恨……”断断续续的话,满是怯意。
“那你,是否是心甘情愿为本王所用?”
“……”
然而,当宋盈莫名其妙地问出那句话后,捣药仙子却紧咬着嘴唇死不回答。
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没有吸取教训。芙蓉娇花,却也是满身小刺。”目光移转,落到江云脸上,“去刑室捡一根铁索,拴在手腕上,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擅自取下。”
江云打了一个冷战,这话宋盈虽是对着捣药仙子所说,他却有种错觉男子其实是在警告自己。
“……是……”玉杵轻声回道,福了福身,欲要离去。
“仙子……胡闹!”见女子毫不反抗,江云顿时怒从心生,“你可知她是得道之人,无娑山的捣药仙子!智王,你一介凡人,怎可以下犯上轻慢上者!小心现世报!”
“哦?本王轻慢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一双桃花眼,“你问问,问问她,本王愿意收她于门下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她是应该感恩戴德忠心不二于本王,还是三心二意心存他念?你再问问,这天下九霄是否还有什么无娑神山?那无娑山现在究竟所在何方?”顿了一顿,缓缓伸手向江云,眸光深处是阴鸷的黑暗深沉,“不要试图激怒我,因为那会让你付出毕生难忘的代价。”在江云下意识想要退后时,他又极为自然地收了回去。
“你……”江云侧了侧身子,总觉得这个智王的行为实在太过诡异,他竟有一种与他曾经相识的错觉。
“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低低言语,宋盈的脸上又恢复那似笑非笑的笑意。
这一刻,江云竟恍惚觉得那一瞬间的笑,令他看到了那个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天地神尊。
“是……王爷。”这一边,捣药仙子玉杵不再看任何人,沉默地转身离去。
“玉杵,今后若再叫本王看见你与这个人在一起……本王想,你不会想知道那时是什么模样。”在捣药仙子走出几步之后,宋盈突然低沉着声音说道,天生上扬的嘴角虽挂着笑意,却令人感到遍体生寒。
“我……玉杵知道了。”背对两人的女子再次垂首点了点,便加快步伐离开了回廊。
“疯子!”
亲见智王如此待人,江云终于怒不可遏地大吼出了声:“想不到智王宋盈不仅是喜好龙阳之人,还是个言语癫乱的疯子!跟你这种人多待一刻,只会令我倍感恶心!智王,我想,在你软禁了我的三天内,善见城的圣王已经抵达临安了吧?那么,你发这么大的火,不会是已经知晓我是圣王一路的人了?”
当日,他曾向宋盈解释过自己是何人,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他府上的男宠,并且与即将前来帝都的善见城使者是一路人,虽然玉杵对自己貌似深信不疑,可是宋盈却完全不相信,只是像是有所顾虑地将他软禁了起来,这也是为何已经过去了三日,他仍旧都留在智王府的原因之一。
自他从《梨花雪》穿入智王府以来,江云已经很久不曾接触外面的人和事了。但是,他算了算日头,知晓自己在白云幻境中至少待了四五天有余,也许幻境中只是一刹那,而人间却已流失少许岁月。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果照玉杵所说,她早在半个多月以前便见过《梨花雪》,那么,一直被自己视为珍宝,寸不离身的又是什么?
这三日里,他一直想再进智王的书房确认一下《梨花雪》的真假,只可惜玉杵太过听命于智王,自那日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书房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踏进去,而智王也在听到自己信口说的身份之后,消失了一些日子。
算一算,施凡和摩诃不缚等人怕就是近几日抵达临安帝都吧。
神情一阵恍惚,江云忽而记起,他对宋盈说的自己的身份是——
摩诃不缚的现佛之花,佛家灵瑞花优昙钵华的转世。
当自己吐出这个身份的时候,江云才真正明白,自己原来真的潜意识想要代替施凡,成为优昙钵华的转世,只因,他想要得到那人的注视,而非莫名受到无辜的排斥。
其实,仲古天尊说得没错,他江云的心底确实想要一个体面的身份,而后光明正大的与那个冷漠的圣王在一起,犹如一种变相的长相厮守。
只可惜,想象永远是想象,现实不会因为自己的欲|念就有所转变。
或许,也正是介于自己来历不明的身份,心思沉稳的智王也便没有多加为难,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他许久,接着消失了整整三天。
也许,只是去找寻拆穿他的证据吧。
心底有什么划过,江云的眸子深处淡淡浮起一层忧愁,他无声叹息一声,便抬首毫不畏惧地看向宋盈,冷嘲热讽一般地说道:“我早跟你说过,我不是你府上所谓的男宠,请不要再用你那恶心的目光看着我!”他很讨厌宋盈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另一个他所惧怕的人看着自己,这会令他心乱如麻,失去原有的判断能力。
“呵呵……”宋盈低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恶心?”
侧开身子,江云与他保持一段距离,他极为疏离且敷衍地对着宋盈抬了抬手:“既然真相已经大白,那么,江某就不再打扰,就此告辞。”
然而,还未动作,手臂便被人紧紧箍住。
“本王有说,你能走么?”
沉下脸色,一把甩开宋盈的手,江云不咸不淡地说:“那你还想怎样?”
“你想走也不是不可以,”默了一下,宋盈突然话锋一转,“但是你先告诉本王,为何你会出现在本王的书房内?就算你是善见城圣王的现佛之花,莫名其妙出现在本王的府上,本王至今都搞不明白呢。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好生地解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