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祖母是日本人……”我磕磕绊绊地说:“她来自大阪,一直对我说大阪是一座很美的城市。”
“大阪啊,那确实不错。”他点点头。
我看着他,片刻后再度鼓起勇气:“那个……刚才的事,我不会对警察说的。你、你不想被发现对吧?所以才提前离开了……”
其实我说出来他也无所谓,不过是麻烦多一点和少一点的区别。我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这样的意思。但他思忖片刻,却并没有说出这样的话来。
听到他的话,我一下子僵住了。
“本来不想淌这趟浑水……毕竟我只是来休假的。但,算了。”他对我歪了一下头,说道:“我刚刚在店里收拾那伙蠢材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死在地上的那个人,穿着和你颜色相近的外套,身高、体型和你也差不多。”他看着我的眼睛,平静说道:“我觉得这应该是个巧合,但他的死……大概就不是那么’巧合‘了。”
“’他们就是碰巧杀了一个和你衣服颜色、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的年轻人‘和’他们想杀的其实是你‘这两个解释,你比较相信哪一个?”
我没有说话。
他微微一提嘴角:“看来你也不是心里没数。警察就在你身后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接下来自便吧。”
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沉默,然后轻轻点头。
他仍然在身上的各个衣兜里摸来摸去,想到刚刚我过来时他也是这样一副样子,所以忍不住问道:“请问……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唔。”他有点心不在焉,也或许是含糊其辞,不想具体回答我:“一个盒子。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能刚刚揍那群人的时候从衣服里掉出来了……啧,麻烦。”
我的日语不那么熟练,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连忙开口:“我帮您回去找吧,盒子是吗?大概多大呢?”
一边说着,我一边往回走;转头的一瞬间我瞥到他似乎皱起了眉,不过我没想那么多,毕竟,于情于理我都该做点什么来报答对方。
可谁能想到,我倒霉的一天并没有到此为止。
“轰——”
我刚刚迈出一步,耳旁炸开了可怕的巨响,眼前也一片火红,这次我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无论是被掀飞出去、还是一片不知道那是什么的阴影飞来挡在眼前,我通通都没有反应过来,在剧痛中,我的意识迅速沉入了一片黑暗。
唯一有印象的,大概就是那个漂亮年轻人的声音。
中原中也手里拎着昏过去的鹌鹑一样的日裔青年,看着眼前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的便利店。在爆炸发生的那一瞬间,被控制了重力的大型货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挡在两人面前,挡下了爆风,至于其他在爆炸影响下飞溅的碎片瓦砾,也通通在异能的控制下停在了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
店里甚至还有几名没来及完成搜证的警察,短短不到两分钟时间,这间小店就变成了一片凄惨的火海,来势汹汹的大火将灼人的火光映在了中原中也蓝色的眼瞳上。
片刻之后,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啧了声。
“操。”
第2章
四个小时后,半夜三点,一头黑发的可怜日裔青年呻吟着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中原中也没把他扛回自己住的酒店,而是随便就近找了间不用登记证件的小旅馆,把这一直用看未成年人一样欠揍眼神看他的年轻人扔了进去。这人说不幸确实不幸,遇到性命攸关的凶案几乎必死无疑,可说幸运也算幸运,偏偏遇上了他,两次都死里逃生。遇到那种爆炸,也因为他的缘故只是受了点擦伤、再加上惊吓过度所以昏了过去。
中原中也出去吃了宵夜,调查了些事情,买了点必需品。当昏过去的倒霉蛋痛苦呻吟着醒过来的时候,他正拿着一个汉堡坐在床边,边吃边看着什么。青年揉着额头努力眯起眼睛,发现那是自己的驾照。
“利亚姆·米勒……21岁,”中原中也看着驾照上青年一脸傻笑的照片,“2000年在纽约富兰克林区出生,十岁前都和祖母住在一起,十岁时父亲去世,被母亲接到身边,一起住在家中经营的花店二楼……目前在普林斯顿神学院就读,去年拿到了由职业牧师协会发放的牧师职业资格证书,三个星期前因为母亲的突然去世而从学校回到纽约,处理母亲的后事。”
经历了混乱一天的日裔青年——利亚姆·米勒——头疼欲裂,一边敲着脑袋一边虚弱开口,因为刚从昏迷中挣扎着醒来,所以张嘴就问了一个蠢问题:“……驾照上、写了这么多事情吗?”
“当然是我刚刚调查的。这些最基本的信息,只要有心就能找到吧。”中原中也把驾照扔回给他,也把刚刚顺便买回来的汉堡和水递了过去:“喏,吃吧。快点吃完,清醒一下,然后我要问你点事情。”
利亚姆拿着汉堡。他话不多,平时在学校也很安静腼腆,但并不蠢笨。那些昏迷前的记忆逐渐在脑海里归位,他想了想,直接问道:“是要问刚才那些人的事情吗?”
“所有的一切。只要你有印象的。”中原中也简洁道。他没有迁怒的打算,但脸色也称不上好:“有人想要杀你,这和我没关系,我救了你两命已经足够好心。我提醒你的时候你只是惊讶却并不是很恐慌,说明你早有预感,那么更和我没关系了。”
“那么,现在为什么——”利亚姆问到一半,忽然想到对方所说的事情,以及昏迷前最后一刻听到的那句脏话,恍然大悟,小心翼翼道:“……是那个,呃,盒子?”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说。这句话之前好像也说过一次,利亚姆总觉得他这句话的口气怪怪的。顿了顿,中原中也继续说道:“但是,不重要归不重要,不长眼的蠢材炸了那家便利店,也炸了我的礼……盒子,我总得找个应该对此负责的人算这笔账。”
礼物。刚刚说了礼物吧。利亚姆在心里暗想。但他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谨慎地说:“我能帮您什么呢?”
“回答我的问题,说出你知道的。”中原中也用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这旅馆又破又旧,房间小得可怜,床板硬得要死,扶手椅上的油漆也早就东一块西一块地脱落、变得斑斑驳驳。利亚姆却并不觉得他气定神闲坐在这样一把破椅子里的样子好笑,只是不由自主吞了口水,坐直了身体。
“首先,刚刚那些是什么人?”
利亚姆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我不知道,我好几年不在纽约了。就算是以前的时候,我也是固定学校和家中两点一线,很少会出去。”
“我想也是,你看起来是’好学生‘那类的。”中原中也淡淡道。
“那么,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你会被人追杀?那伙人拿的东西可不是随便能买到的小玩具,不是普通的街头混混。”
听了这句话,利亚姆忽然回忆起眼前人在摆弄从倒霉抢匪那里夺来的枪的时候,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嗯……”他挠了挠头,仔细想了片刻,才抱歉地回答:“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早就报警了……也不会夜里出门去别的地方闲逛啊。”
“但你显然不是完全没有预感。”中原中也抱着手臂:“说明之前就有些迹象,但让你无法确定,还没到让你警惕到需要报警的程度。”
“完全正确。”利亚姆愧疚似的低下头:“我……就是这一两个星期的事情,我发觉家中好像有被别人进入过的痕迹。但是我又担心是我的错觉,毕竟我不是那么细心的人,所以才没有报警。”
“详细说说。”
“您也知道,我母亲……我母亲她在三个星期前因为突发心梗去世了。但是因为家里没有人,所以母亲去世了四天后,遗体才被送快递的人发现。”利亚姆的声音很低,怔怔看着薄被上已经看不太清的花纹:“我这段时间白天一直在处理母亲的事情,晚上回到家里,就坐在那里发呆,看着母亲一直住的地方出神。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所以我从上个星期起,我注意到……家里的摆设好像挪动过。”
“你没有报警。”
“我以为是我太累,记错了。”利亚姆苦笑了一声:“但是这样的情况出现了不止一次,我就猜大概是小偷吧,可是我实在是太累了,没有力气去管这些事,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中原中也皱起眉。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有人打电话进来,却因为开了静音模式而悄无声息。利亚姆注意到那不是自己的手机。
但眼前的年轻人并没有管这通电话。于是利亚姆便也悄悄收回目光,拘谨地坐在床上。
年轻人——是的,就算自己再怎么迟钝,不了解亚洲人,经历过刚才的一切事情后,他也不再认为眼前的人会是中学生、会是普通人了,自然也不会去失礼地问出口。对方救了自己两命,自己别的办不到,总能管住自己的嘴,不给对方添加更多的不愉快。
十几秒后,对方挂断了,屏幕重新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