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胡闹的事情做了这么多年,结果现在才说这种话?」太宰治笑起来,原本按着他发丝的手指滑下去,蹭了蹭中原中也的脸颊:「那几个月前我们在黑手党的地下室里见面第二天,中也把酒店房间号发我手机上的短信又怎么算?」
「成年人解决生理需求?随便你怎么说。」中原中也语气不善:「要开始算账的话也不该从那天算,从七年前第一次说起怎么样?你趁我洗澡的时候直接就不客气睡主卧里去了,看在你在那次事件里帮了我的忙才没有赶你去客卧,结果后来是谁先忍不住摸过来的啊。」
「中也看起来很想被我安抚的样子啊。」太宰治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得好像被强迫一样也太狡猾了中也,半夜去卫生间自慰的人可是你哦。」
「……嘁。」中原中也不说话了。他偏过头也不再去看太宰治,只是看着被污浊肆意破坏过的废墟,心想真不容易,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们还纠缠在一起,还能若无其事讨论这些,藕断丝连的关系经过不怎么联系的四年也没能彻底斩断,反而在几个月前他从海外回来后又野蛮生长起来。说是心血来潮也好,蓄意而为也罢,如果说之前三社对立时,他们再次联手的那晚算是引线,那么这次的“白麒麟”事件大约就算是一次试探——他其实大概能猜到太宰治是怎么想的,无非是隐秘的、任性的、只有他们两人能知道的邀请。
没有任何事前沟通,没有任何事发时联络,我马上要死在无人知晓的风暴中心,中也要不要来?
正如任何手术都会有或大或小的风险,同样的,没有百分百会成功的计划,何况这次和太宰治坐在一张桌子上的两人都并非善类。若刀尖不是对准脊背,而是直接刺入心脏呢?若是刀刃上涂抹的不是解毒剂能对付的神经性毒素,而是无药可救的剧毒呢?
中原中也与化身为龙的特异点硬碰硬,若是犹如天灾般的污浊在撕碎龙的一瞬间,将其中的太宰治也一并卷进去呢?
太宰治的生死无人能保证。这点太宰治知道,中原中也知道,坂口安吾也知道。所以他才会对中原中也那样说,告诉对方这次很可能不再有回头路。可这就是太宰治想要的。中也要来吗?会来吗?在明知道我很可能已经死在了你没看到的地方的情况下?
中原中也一拳将太宰治、将他们两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太宰治睁眼看到的就是中也沾了脏污、爬满污浊纹路的凶狠的脸,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在模糊中率先生出了满足。中也说只是信任他那颗充满小聪明和坏主意的漂亮脑袋,但没说出的话他们彼此都知道。中原中也相信太宰治会给他们两人留好退路吗?当然相信,因为这是过去那么多年里由火与血淬炼出的经验之谈。可上述风险仍然存在,即使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率,太宰治仍然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死去。
如果太宰治真的死在这场变故里,那中原中也跳下飞机,在开启污浊与特异点的巨大能量战斗里,不会有生还的机会。真演变成那种状况时怎么办?
中原中也给太宰治的就是这个回答。
那就一起去死吧,还能怎么办。
所以中原中也偏头看着废墟不说话,其实心里知道自己不会拒绝,因为这根本不算太宰治单方面的预谋,而是两个人的同流合污——虽然听到太宰治问他要不要交往的时候,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狂跳了两下。毕竟他一开始只以为是太宰治那好久不见的无聊占有欲作祟,想要得到点幼稚的满足感什么什么的。
于是最终,在白麒麟时隔六年被努力勤奋的后辈们再次打败的那天,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在同一片战场上的某处残垣断壁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把对方从“前任搭档”变成了“现任男友”。
任谁听了恐怕都会掏掏耳朵,再看一眼日期是不是四月一号愚人节。中原中也在当时心想。
事件顺利结束,曾经的“双黑”交往的日子开始了。中原中也原本想问太宰治要不要搬过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居,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主动,好像成天想着Sex的那个是自己似的。后来又算了算自己的公寓距离侦探社太远,附近又没地铁站,太宰治真搬过来,每天早晨要提早一小时起床送他上班的人还是自己,于是到底没有先开口提。倒是太宰治自己三天两头就过来住,住下了第二天就不上班,搞得中原中也一开始很茫然,不知道侦探社的上班时间怎么这么宽松有弹性——这个疑问在某天早晨打给太宰治的一通怒火中烧的电话中迎刃而解。
但是疑问解决的时机很不凑巧,因为中原中也那天休息。太宰治头一天下班后就熟门熟路过来留宿,两人晚上做了两次,第二天早晨中原中也从太宰治怀里醒来睡眼朦胧,懒洋洋不愿起。他一边想着今天不上班要做什么,一边察觉到太宰治还睡得呼吸平稳,眨眨眼忽然生起坏心思。中原中也动作尽量轻缓把太宰治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抬起来,然后挑起嘴角,露出点要做坏事的恶劣笑容,转头钻进了被子里。
于是当国木田独步一通早晨八点整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太宰治难得在这么早的时候已经醒了,并且不太方便接电话。他靠在松软巨大的枕头里,喘息着,隐忍又专注地盯着趴在自己腿间已经动作好一阵的中也。电话铃声响起时太宰治眯起眼随手接起电话,然后终于忍不住将人拉起来接吻,一只手抚摸着中也的脊背,一手扶着自己要中也坐上来。中原中也不肯坐,因为他肯定忍不住声音,所以低低喘息着示意太宰治先接电话,快点把事情搞定。
两人离得这么近,屋子里这么安静,开不开免提都没什么差别。中原中也骑在太宰治身上,眨着眼,听侦探社的人在电话里怒道今天无论如何太宰都得过来上班不能请假,因为今天有桩委托人身份显贵的案子,光靠后辈们担不起来,而其他人都在出差。
「与谢野医生呢?」太宰治清了清嗓子,问道。
「因为上次的事件,特异科把社长叫去询问详情了。乱步先生今天预定要去群马县,当地警局请乱步先生当一件凶案的顾问,所以临时由与谢野医生陪他去了。」好在国木田独步人在拥堵的车站,嘈杂的环境让他没听出来太宰治此刻的沙哑嗓音和平时睡懒觉被电话吵醒时的沙哑嗓音不太一样。他对着电话冷笑:「九点半委托人在侦探社等你,所以快点起来太宰!况且这周才过去四天,你已经请了三天假了!」
「……」
太宰治生无可恋挂了电话,一转眼看到中原中也又无语又好笑的表情,于是更不高兴了,掐着他腰顶进去,做刚才被打断的事情,还幼稚地威胁他:「尽管笑。明天早晨中也上班的时候小心点。」
「自己翘班……还冲我发脾气。你讲不讲道理啊太宰治。」略显粗暴的动作带来海潮般的快感,中原中也压抑着喘息,还忍不住在闷闷发笑。太宰治被汗微微打湿的额发粘在脸侧,中原中也捧着恋人的脸吻过去:「行了。反正也没事,等下我送你。」
要按照他们以前的关系,中原中也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幸灾乐祸笑一场,等做完就把太宰治踹下床,毫无同情心地目送他出门打车,还要告诉他自己准备再睡个回笼觉。但“恋人”这个身份仿佛某种精神系异能一样,中原中也本以为自己和太宰治谈恋爱,改变的只是名词上的定义,相处和心情大约还是和往常一样,毕竟他们认识的纠缠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恐怕真的恋人也做不到像他们这样。
但他逐渐发现,自己可能把“恋爱”看得太轻描淡写了。
即使已经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即使再了解不过对方,即使是认识了七年后才有的一场心血来潮的恋爱。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看到太宰治偏过头,用那张自己看了无数次仍然觉得十分英俊好看的脸在接完吻后,又凑过来亲了亲自己鼻尖,带动身下动作也顶了顶他。中原中也听到太宰治小声的咕哝:「可是难得中也休息……还想和中也一起待一天呢。」
啊,又来了。
中原中也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响动。他盯着太宰治,喉结轻轻动了动,不想让太宰治发觉自己的异常,那样显得自己好像很没出息……仿佛初尝情爱的毛头小子。
中原中也庆幸这场晨起性事遮掩了自己因为这句抱怨而微微发烫的耳廓,他移开目光,用看起来十分镇定的样子说道:「真拿你没办法……那下午下班前给我打电话吧。我去接你,然后一起去吃晚饭。」
太宰治叹口气,知道只能这样子了。他在中原中也脸侧又落下一个吻,认真叮嘱:「晚饭想吃海鲜。」
「知道了,螃蟹混蛋。」
「那个称呼又是哪里来的?」
太奇怪了。中原中也心想。
「恋爱」这个词,好像精神系异能一样。明明只是名词定义的变化,但是好像从那天开始,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低调的恋爱生活持续下去,事实证明,即使大名鼎鼎如“双黑”,纵使两人都不承认,也仍然不可免俗地经历了一段热恋期。他们会在下班后一起逛超市,去轻井泽的别墅度过愉快周末,拿商店街抽奖券抽到的门票去新开业的水族馆——抽了十来张。会有这么多抽奖券是因为他们在买属于太宰治的那套生活用品。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一起做过各种各样的事,有着最亲密的肉体联系,把性命和信任都交给了对方,但约会与恋爱、同居却仍在他们没做过的事情的范围里,一时间两人的感受都有些新奇。虽然出于各种缘由,两人不约而同隐瞒了这段关系,但这段时间里两人身上微妙的变化仍然明显到了让周围心思敏感的同僚察觉到的地步。与谢野晶子陪乱步先生去群马县出了一周的差,回来就敏锐发现这一点:太宰桌上时不时摆着一份内容超赞的手作便当,下班后也是哼着歌拎起风衣外套就下楼。与谢野晶子挑眉看着太宰的背影,听到身边敦和谷崎他们嘀嘀咕咕讨论太宰先生这段时间怎么了。敦猜测「是不是找到了一条陌生且适合入水的川流」;谷崎润一郎猜测「是不是在居酒屋遇到了和他喝酒的漂亮女性」。只有与谢野晶子探头往窗户下看了眼,看到太宰治一边往同侦探社宿舍相反的方向走远,一边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与谢野晶子看到太宰治在路口停下等着信号灯变绿,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神秘某人说了什么,这位即使是在擅长解决麻烦的侦探社里、也是大家公认的麻烦先生先是挑了下眉梢,然后弯起眼睛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