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竟然是大明水师!他满脸惊愕。
新的记忆到此结束,任他再重复回想,也没有新的画面出现。虽然,依旧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他可以确定自己在这世上绝不是孤身一人,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但是他心里格外欢快。
翌日,雨后初晴,天空碧蓝如洗,与蔚蓝的海面连接成一体。他站在沙滩上,发丝随海风飞扬,多日不打理,下颌长出密密的胡茬,衣着残破,似个野人,但他双目炯炯,神采飞扬,仿若新生。
荒岛上建造木筏的树枝和藤蔓非常之多,他身手矫健、年富力强,抛却杂念之后,进展速度非常快。
日间越来越热,他刚用石刀砍倒一棵适合建造木筏的树,汗水打湿他的头发,从他的鬓角鼻尖滴落,他有些累,停下来跑到溪边洗了澡,又吃掉两个果子,躺在树荫下,草地上休憩。
不知名的鸟儿欢快地在枝头跳跃鸣叫,微风阵阵,送来一缕幽幽花香。他欢唱地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任由思绪纷飞。
他又想起那张俊美的脸,以及那个回眸。
他怎么能够记不起来呢?
微风轻抚过他的脸颊,鸟儿仍在欢唱。
忽然传来一阵轻轻柔柔的琴声。奇怪这里明明是座无人居住的荒岛呀?他迷迷糊糊地起身,循着悠扬的琴声走过去,鲜花开遍的原野,有两个人影在花丛里晃动,逆着光,他看不清楚面容。
他们在抚琴。
等他走近些,惊奇地发现抚琴那人竟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而站立在他身旁的赫然竟是他自己!他浑身颤动,从睡梦中惊醒,原来是梦啊。
不,那也是他的记忆。那首琴曲如此刻骨铭心,他一听见就快要泪流。
木筏建造完成的那个黄昏,他想起了那首琴曲的名字:良宵引。
他的找到那个人,在他心如死灰之前。
是雪,轻轻地、静静地飘落人间。
这个时节,即便是高耸云天的黑木崖多年来也很少降雪,但是此刻,东方不败站在黑木崖最高峰最突出的那块岩石上,他记得任我行也常常站在这里,悼念他红颜早逝的爱妻。
那么东方不败呢?他绝不是在悼念谁,他坚信他的萧一山,睿智、勇敢、坚韧的萧一山,必定会逢凶化吉,必定不会死,他哪怕是历尽千难万险、跋涉千山万水,也定会再次回到他身边。
他坚信。
当然,东方不败也一度动摇和怀疑。
彼时,东方不败仍在北白象港,他杀掉了田启云、杀掉了张楚昱,甚至几乎杀光了驻扎在田启云营地的所有将士。他心里明白,他实在是没有必要杀光他们,因为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日日夜夜向神明祈祷盼他们早日归来的父母妻儿,他明白这样的祈盼。
但是同时,东方不败想让更多人体委他内心的痛苦,与他感同身受。
东方不败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英雄或枭雄,他也会被一世的情感所蛊惑,虽然他可以一个人承受,但是他想要发泄出来。
所剩无多的教众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曾经冷静自持的教主,以一人之力挑战千军万马。成百上千的将士围着东方不败,一圈一圈地向他进攻。
东方不败的视线扫过这些人,目光冷如冰霜,他出招,浑厚的内力带起一阵旋风,拳头击在肉上的触感,掌下骨头断裂的声响,溅在他脸上的温热的鲜血,无一不在提醒他生杀予夺的快感,而这快感,是此时此刻唯一能使他暂时忘记失去萧一山的痛楚。
而后,东方不败站在高处,望着满地尸骨、流血漂橹,心底竟异常平静。这种平静一直持续着,直到东方不败近乎心如死灰。
北白象港的惨案举朝震惊,但顾忌日月神教在江湖的地位及影响力,决定暂且搁置,伺机而动。也正是在这件惨案之后,无论朝堂或是江湖,将日月神教视为□□的越来越多。
关于东方不败心狠手辣、残忍无情却偏偏武艺超强的市井传说也越来越多,久而久之,日月神教成了武林第一大魔教,东方不败也就成为了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第一大魔头。
顾长风偏不信,于是他去见了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不辩白,也不解释,顾长风急得双眼布满血丝,恨不得逼他说出个所以依然来。
“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了解你,东方不败。”顾长风很少直呼东方不败的名讳,他把这四个字叫得痛心又满怀关切,百转千回。东方不败仍不为所动。
“本座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东方不败反问。
“你执意要一错再错?”顾长风问得无比痛惜。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我原本就身份不同,立场不同,你我之间全然没有沟通的必要。”东方不败背对着顾长风,俨然一副送客的模样。
顾长风仍然不愿放弃对东方不败的劝说,将家国大义讲了一通,东方不败只当耳旁风。顾长风既难过又愤慨,调到东方不败身前,和他打了一架。
这一家打完,自然是难分胜负,当然原本的目的也不是较出高下。这一家打完,顾长风心中仍然难受,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珍惜的人,被世人误会、冤枉,但这个人就是不肯辩解,而自己作为旁观者,无能为力,既痛惜又愤慨。
但是顾长风又能怎样呢?至始至终,他都把家国大义放在最前头,种种私情与责任担当总难两全,事到如今,他甚至连选择的机会都失去了。
他与东方不败,从此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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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江湖卷】收拾旧山河
东方不败是在行至信阳的时候,获悉五岳联盟合力围攻黑木崖的消息,彼时信阳杏花正盛,他的心情难得微微转好,正在杏子林中以剑起舞,对酒当歌。
因为恐惧,前来报讯的教徒跪在泥土里瑟瑟发抖。
东方不败收剑,急剧收敛的剑气聚拢树上怒放的杏花,满天花瓣激荡开来,令人眼花缭乱,剑入鞘,剑气消,花瓣缓缓飘落。
偏偏在这个时候,东方不败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围攻黑木崖?他冷笑着望向前来报讯的教徒,问道:“黑木崖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教徒显得更加恐惧,牙齿打着颤,结结巴巴地回答。他早已听闻东方不败性情大变,生怕自己的性命因为所传达的坏消息而受到牵连。东方不败一颗七窍玲珑心,自然看得格外通透。
东方不败从前只要世人敬他,现在更要世人畏他。
张乘风旧伤未愈,和教众在不远处休息,张乘云随侍在东方不败左右,接过他手中的剑。风轻轻地吹过,送来淡淡的花香。
东方不败摇头微笑,显得更为高深莫测。
“丁凌、薛旭现身在何处?”他问道,数月前,此两位长老深入中原武林,想必也闹出一番风雨,更加坐实日月神教实乃魔教。
“半个月前的消息,丁长老和薛长老率部下正赶往华山。”张乘云回道,“以属下对丁长老的了解,他如果是知道五岳联盟要围攻黑木崖,定会趁此良机缠着薛长老上华山闹一闹的。”
“半个月前的消息?”东方不败虽然只是面无表情地扫过跪满地的教众,但是所有人都被他目光里的寒意惊得哆嗦,“原来我日月神教搜集情报讯息的速度和能力,不进步罢,反倒还退步了。”他言罢,忍不住长叹一声,半是因为跪在地上不争气的教众,半是怀念那个一直默默陪在他身侧,为他操碎了心搜集情报的萧一山。
“你看,你不在我身边,连个靠谱的搜集情报的帮手都没有。”东方不败在心底无声苦笑。
“传本座的命令,今后神教的信件往来、情报搜集统统交给赵鹤负责,责令他在本座赶回黑木崖前,将所有江湖情报分门别类整理妥当,不得有误。”东方不败挥手招众教徒起身,传令的教徒如获大赦,从张承风手中接过手谕,飞身上马,逃也似的奔驰而去。
江湖少,江湖老,魂归江湖酒一瓢。
东方不败这一路行来搜刮到不少好酒,长久以来他都不能理解前人所言“酒”,于他而言,酒通常与色联系紧密,都代表着耽误大事。譬如商纣王的酒池肉林,譬如周幽王万里烽火只为博得美人一笑,他断然不理解,也不屑。
然则不知为何,行至此处,时至今日,他忽然领略到了酒的种种好处。
仿佛一醉可消解千种清愁。
仿佛一醉可消解万般相思。
他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巨大无垠的黑洞,需要太多可感可知、可触可尝的东西来填补,想要填满怕是妄想,但哪怕能给他带来瞬间的心安也好。
现如今,酒之于东方不败,便是如此。
他似乎无时无刻不处在半醉半醒间。他似乎清醒着,又似乎长醉不醒,似乎抽离了魂魄,整个人倒看起来没有了戾气和棱角,显得与世隔绝。
就这样越靠近黑木崖,东方不败越显得情怯。他短暂地戒了酒,时刻关注着五岳联盟的消息。此时此刻,五岳联盟已经来到黑木崖下,以总坛的兵力以及赵鹤的领导能力,能否抵挡得住五岳联盟的围攻还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