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前进的时间洪流，对抗无上的神明，并且坚信自己会成功，野心勃勃又狂妄的想法。里德尔的手指划过书面上的文字，他一边记，一边想起陆斯恩说过的卡莱列德现状，这也是实验停止的原因。
没有新生和死亡，凝固的空间。那时候他尽管很兴奋却没有接着问下去，现在仔细思考过，只觉得情况令人毛骨悚然。先生并没有详细地告诉他情况，对里德尔问的有没有改变现状，也只回答了一句有，这很罕见，是在顾虑什么吗？因为难得察觉到先生的犹豫，里德尔才转移了话题。
有在尝试改变就意味着并非自愿，而女矮人所说的情况就意味着尝试没有成功，很可能是根本不知道缘由就变成现在这种情况，莫名其妙的、不受控制的长生，不知道原因，不知道持续时间。或许明天就是死亡，这可不是里德尔想要的。
他要活着，要永生不死。
矮人王室们大概也不想要这种长生，可惜的是他们没有解决这个情况，实验应该是不会继续下，里德尔现在也没办法得到更多新的资料了。
不过说到永生不死……先生呢？他到底活了多久？
里德尔没有直接问过陆斯恩这个问题，他在后来和女矮人的聊天中得知，没有人可以进入卡莱列德，离开这个空间的人没有再回来的可能，来之前他问过先生巴克来不来，先生回答的也是，不能回去。可里德尔相信如果先生想也可以轻松地带巴克回来，只是巴克对先生来说没那么重要。
因为他现在站在这里，来这里的过程轻松到如同吃蛋糕。不被约束，肆意妄为。就先生询问他要不要出去度假时的表现来看就是一次临时起意。先生能够知道并随意地带他来到卡莱列德，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
应该至少是从半神族活跃的白银时代就已经存在、力量比半神族大部分人还要强，顺着推断下去——
半神之上，即为新神。
陆斯恩、先生，会是新神吗？
会这么猜测也是理所当然的，新神在没有创世神的情况下永生不死。不过就曾经他们聊天中先生的态度来看，先生似乎又将自己排除在新神之外，那种冷漠的、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同类。
果然还是知道的太少了，越了解就越发现自己知识的缺少。
里德尔回神抓紧时间记忆报告，之前先生就和他说过今天晚上有一场与半神族的首领们的聚会，他不确定先生能不能让他把这些文件带走，所以得先记一些重要的，对他未来可能有帮助的资料。
“里德尔？”
不知过了多久，里德尔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便没有放下手中的书本。就他那些表现看来，先生应该很清楚他对灵魂实验有着很大的兴趣，当然也可能没有探究或者深思。经过无数次的试探，里德尔愿意给一些信任。
“先生。”他应了一声。
陆斯恩没有问他在看什么，“我们要出发了，是还没看完吗？”
“是的。”
“那就带回去。”陆斯恩轻描淡写地说，“你要哪些？给我，我帮你带走。”
“哇哦，这样没问题吗？”里德尔思索，这算是偷还是算抢？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很诚实地将那一层搬空了。
陆斯恩没用魔法，不知道将它们收到哪里去，“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对我说什么。等回到庄园我给你。”
洗劫完了书籍，里德尔跟在陆斯恩身后，他们要坐矮人族的机器飞艇去位于南边平原的兽人的国度，那里有足够的场地。
尽管飞艇看上去巨大笨重，速度却出乎意料地迅速。窗外景色不断变化，里德尔很快失去兴趣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陆斯恩，陆斯恩正在闭目养神，从上次学期开学时，里德尔就发现先生有些不对劲，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病态，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别的情况表现出来，但这种变化就足够里德尔察觉。
现在这段时间更是可以看出先生偶尔会流露出疲惫的神情，刚刚听了些许的矮人国王和先生的对话里，先生在几个月之前来过这边，只是没有详细说先生来干什么。
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吗？里德尔又玩上了白发，他将一缕顺滑的头发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是什么让你费心费神呢？
*就是不问爱自己胡思乱想还给人头发打结的屑小孩。
*为谁费心费神根本不用想吧。
第十九章 王（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里德尔略微有些茫然，他坐在卧室里的飘窗上向外看去，仔细回忆那段时间。
聚会起初还很正常，里德尔没有参加过露天的篝火晚宴，他们围坐在篝火堆边的巨大粗木上，火焰熊熊燃烧。各个半神族的首领用这种方式相聚确实十分地接地气。不过他很顺利地和五位王见面并认识，便认真享用不同种族的特色食材。
有着金色长发、浅绿色眼眸，穿着淡绿色长袍的精灵王卡茵坐的巨木边长出藤蔓开着鲜花轻轻摇晃。他的身边是海妖王狄伦，黑发蓝眼，穿着白袍，狄伦四周小范围内的空间中有着异常的波动感，如同充满水的一块地方。
龙王德伦单独坐在一边，他的化人并不完整，头顶龙角，身后黑色的龙尾漫不经心地甩动，身上是龙鳞化成的铠甲。兽人王薇薇安坐在精灵王对面，她穿着粗布麻衣，身边有几只鸟雀停留。矮人王巴拉格可坐在她旁边，他身前还摆着机械用品，摆着茶杯等物品，巴拉格可身上的衣服最为繁复华美，在几人中有些格格不入。
几人交谈时并不避讳里德尔，也乐于解答他的疑问。里德尔顺利从他们那边得到许多过于半神族的现状。
半神族从黄金时代出现，在新神最巅峰最璀璨的时代他们悄然出现，新神于云端之上享乐，半神族在世界里逐渐发展壮大。后来新神为了能量互相斗争，最后被创世神留下的力量重创抹杀，半神族也没有受到过多的牵连。
短暂的停滞后，他们开始飞速发展繁荣。此时半神族的新生儿数量减少，寿命也延长了许多。但因生老病死没有过多的变化，他们便视而不见。直到半神族走上新神的老路，等战争结束，他们来到卡莱列德安定后，问题立刻暴露出来。
战争过后锐减的人数，缓慢到停滞的生长，诞生殒命不见踪迹，惶恐不安地等待命运的终点。
察觉了这种情况，半神族的王们在商量过后彻底封闭整个空间，他们无法承担任何动荡的后果，空间里万事万物都遵循既定的规律运行，除了陆斯恩无人可以轻易进出。至此之后普通群众在空间里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高层则把精力放在研究上。
里德尔仔细观察几人，从交谈中可以发现，龙族和精灵族的生活都较为原始，兽人族比这两族更发达一些，而矮人族和海妖族的生活已经接近现在的人类。明明在一个空间里，却有着如此差异。
精灵王性格冷漠，和先生的交流居多，对其他几个王都较为冷淡。海妖王坐在一侧发愣，谁也没搭理。矮人王不时挑起话题，看似健谈，却隐隐有避开先生的模样。而龙王和兽人王看起来大大咧咧，龙王的态度有些真假难辨，兽人王倒真的是对谁都一视同仁。
「你好，里德尔。」
里德尔一惊，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陆斯恩正在和精灵王卡茵闲谈，而出现于他脑海里的声音，里德尔印象深刻，是海妖王狄伦。
里德尔用余光瞥见狄伦，那双冷蓝色的眼睛正看向他。一时之间不知端倪，便尝试用意念询问，「为什么这样和我交流？」
「直接交流会被他发现。」狄伦的声音冷漠，「哪怕暂时瞒过去，过后总能知道。」
看来是为了先生的事，能让半神有所图谋的仅有他和先生的关系了。
「目的？」
狄伦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道，「只是希望你多关注他一些，我们之间没有信任可言，而你恐怕也做不了什么。能够交换些许情报即可。」
为什么狄伦会在无法确认信任程度的情况下就贸然和他联系？窗外夕阳余晖如血，他想起海妖王所说的话语，嗤笑一声。
因为他们已穷途末路，力量方面低于先生无法使用强制手段，感情方面先生对他们不以为意，所以在明知相互之间毫无信任，他们只能将一份不多且缥缈的希望放在他身上。
自诸神陨落，半神族再无法进入云端之上的圣殿，他们唯有从先前新神的遗留中窥见些许曾经的繁荣景象。
「你们的现状难道和新神有关？可在新神消亡之际，你们并没有受到影响。」
「我们发现，新神与半神都受创世神留下的力量影响。因此猜想此次的变故可能与此有关。」
「这又与他有什么关联？」
那时狄伦脸上的表情难得发生变化。
——初次见面在圣殿之中。彼时他还是一副孩童模样，白发金眸，立于新神身侧，冷漠地俯视众生。
里德尔回忆到此，轻笑出声，他可以很轻易地推断出，他之前的猜测对了大半。
这场对话如同濒死时的绝望的挣扎，半神族奈何不了先生。至于他？就算可以也没必要，在现在这个状况下，先生对他很好，或许可以成为他绝佳的助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