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我对视了一会儿,就坐回到办公桌后面,用一贯冷静的语气说:“现在汇报任务结果,宇智波止水。”
窗外蝉鸣纷扰,夏季从未失约。
我离开火影楼,走在那些熟悉的街道上,穿过神情灰暗的人群走到宇智波族地的一角。我离开太久,门口落了一层薄灰,钥匙就放在窗沿。
“我回来了。”
我打开门,不出意料地家里只有父亲。他坐在书桌前的那把椅子上,拿着一张卷轴,看到我的时候向我点点头。
自从母亲死去,这个家里就越来越冷清,父亲也变了,他很少跟我说话。他在最后一场战斗里失去了一条腿,然后装了义肢,但也没法继续战斗了,只是日复一日地坐在那里看过去的记录。
但父亲也并不是全无战斗力。
镜大人不知道他开了万花筒。这个秘密也只有我知道。父亲用万花筒写轮眼将他所会的所有忍术和战斗技巧灌输给我,所以我才能一次次地在战场上生还。没有什么奇迹,我只是提前得到了答案。
“哎……有趣……”
二尾变得乖巧起来,可这乖巧又是带着刺的。它好像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打了个滚。
“一个开了万花筒的废物,一个没有感情开不了眼的天才。你们真是像模像样的父子。”
它说的对。
我没有反驳,也不想理它,向来当它不存在。可它总是乐此不疲地在精神世界里嘲讽我。
我掀开衣服催动查克拉露出肚子上的封印,饶是父亲也愣了一下。
“所以他打了你。”父亲冷笑。
父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给我找了关于尾兽的卷轴,这件事始终没有多少人知道。如果云隐知道自己家的尾兽被人抢走,这场战争说不定又要增加不少伤员。
——可尾兽这种东西,谁抢到就是谁的。
我带着尾兽,就相当于带着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隐患,可木叶又不可能放弃这已经到手的利益。三代火影只能代表木叶。
父亲的眼里转动起鸢尾花一样的花纹,我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
没有人会去直视宇智波的写轮眼,包括宇智波一族自己。我唯一敢看的就是父亲的眼睛。
“开始今天的教学吧。”
因为我必须变强。
从父亲的幻术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父亲说有人给我送来了东西。我跳下床,在灰暗的街道背景里看到一个唯独鲜亮的影子。
穿着和服的日向一族女性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的包裹里传来甜香。
她笑道:“我是辉树的姐姐,这是辉树让我送来的。辉树那孩子说他有任务回不来,让我天天给你送这个。”
我向她道谢,得知这是辉树做的。
打开一看就知道是我平时喜欢的那些,也不知道他在战场上怎么抽出时间来做这个,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原料。用通灵兽来来回回地送,还要送到我手上。
她走的时候忽然问了我一句:“辉树在战场上怎么样?有给大家拖后腿吗?”
我想了想说:“辉树君若是死了,必然是个英雄。”
辉树的姐姐露出欣慰的笑容,她说那就太好了。她笑的也并非那么真切,总是有点不甘。没有人愿意看到至亲死去。
父亲一直在一旁阅读卷轴,无论是族人还是关系亲近的外人都知道父亲是个古怪的人,明明是三代火影的儿子却远离政治中心,明明娶了漩涡一族的公主这对夫妇却跟两族都闹的很僵。而我就是传说中夹在三代火影和父亲之间的那个。
下午的光飘过窗沿时,一天最为燥热的时候已经过去。我跟父亲行礼出了家门,向族地的中心走去。
我去了族长宅,可是这次小鼬不在家,我也没找到他。美琴大人和和气气地把我迎进去,然后告诉我富岳大人把鼬带上了战场。
“可他才四岁!”我几乎不敢相信。
“四岁已经不是孩子了。”美琴大人看我的眼神有些难过,她给我倒了一杯茶,“你四岁的时候,已经在参加族会了。”
——作为下一任的族长。
但只要我死了,或者出什么问题,下一任的族长就还是富岳大人一系。所以当初没人想到我会求助富岳大人。
富岳大人接纳了我,他必须保证我的安全;而我保护小鼬。
这是最公平的交易。
我上了战场,最初那两年宇智波一族都对我视而不见。镜大人自从当上火影,就不得不站在村子的角度做事,他是千手扉间一派,在当上火影之前就被视为背离宇智波的一方,可他当上火影之后宇智波又不得不依靠他。
他不会保护我,另一脉更不会。能保护我的却是漩涡一族。
“小鼬在哪里的战场上。”我站起来,“美琴大人,请告诉我吧。”
美琴垂着头,说:“止水,你是个好孩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
我知道。小鼬代表的一脉,和我所代表的镜大人一脉,从头到尾就不是一路。
但是——
“告诉我。”我重复了一遍,“我会保护小鼬,无论他做什么选择。”
宇智波富岳让四岁的儿子上了战场。我上战场是家族的选择、父亲的选择、我的选择,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小鼬呢?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宇智波一族自木叶建立以来逐渐衰落……却还在单纯责备木叶吗。
美琴大人还是退让了。
她说了宇智波一族的近况,都是我在战场上所不清楚的动向。父亲不清楚,镜大人也不会说,我也无法再参加族会,只有美琴大人总是偏向我。
宇智波富岳亲自带着小鼬在与雾隐的战场外围,有他保护小鼬不会出事。我慢慢坐回去,反应过来之后苦笑:“美琴大人,您又试探我做什么?”
她抿唇,语调温柔:“小鼬不仅是你弟弟,他也是我儿子啊。”
我哑然失笑。
“他先是您的儿子。”
就跟我的母亲一样。我不懂为什么她们的心可以那么柔软,我记忆里的母亲总是一遍遍告诉我可以不做忍者,可以离开这里,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她们抱有那样的期望,可是又全盘接受孩子们任性的选择。
我一直将美琴大人视为母亲一样的人物,哪怕我们都担心有一天会兵刃相向。
她伸出手,拿出一把木梳。
我也侧过身来,露出大半是黑色末端却是红色微起的长发来。
“你母亲在的时候,经常带着我们几个玩。我,玖辛奈,还有几个一样去慰灵碑上了。她说她的孩子应该拥有自由,不被这个村子束缚,也不需要被从头到尾地安排人生。那时候我们多好啊,可是愿望一个也没有实现。”
她解开我的发带,高马尾就那么散开,她一下一下地给我梳着头发,像几年前一样。
“你跟她想的不一样。你是个特别的孩子。止水,镜大人带你参加族会的时候,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他们说你的眼神跟当年的斑大人一样,说你迟早会跟他一样毁灭宇智波。但是镜大人把你绑在他身上了……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她的动作依然非常温柔,碰到我肩背上的伤口时她的手抖了一下。
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自己。
我背对着她,看向纸拉门外垂下的日光,心情比这几年来任何一天都要平静。
“战争快要结束了。”
“我所能做的,都在木叶。”
“所以您不必担心,宇智波止水永远属于木叶。”
良久,她轻轻一叹。
我跟以前一样留在族长家吃了午饭。走出族长大宅的时候,我注意到三三两两的族人自以为隐晦的视线。
我对注视极为敏感,稍微皱了皱眉,还是装作没有发现。
走出族地的那一瞬间,二尾在精神空间里打了个滚,懒洋洋地伸开四条腿和两条尾巴。
它兴致勃勃地评价:“要是宇智波斑看见宇智波一族变成这样,你说他会不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我继续往前走,没有理会它。
原本没什么事可做,可宇智波一族的内部,从来不是一体。明争暗斗,即使是战争时期也不会停歇,我甚至习以为常。可这对吗?
“宇智波止水。”
在道路的尽头,我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年站在我面前,他推了推眼镜,把手里的一个卷轴交给我。
“大蛇丸大人说,这个还给你,作为交换,不要再追查他的事了。”
药师兜。我还记得这个忍者,他在某个时间就一直出现在大蛇丸的身边,我曾经打算装作视而不见,但事情并非那么容易。
我沉默了一会儿,接过卷轴,对他说:“战争要结束了,让大蛇丸前辈收敛一点吧。”
他走后我拿着卷轴,那是我一直以来在找的东西。曾经在战场上带着我成长、教会我生存的漩涡表哥,在被我杀死之后就找不到了踪迹:名字刻在慰灵碑上,尸体却无影无踪。
但现在,他又回到我这里了。
我打开卷轴,还没来得及解除上面的封印,就看到一行写的极为潇洒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