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水怜对着屏幕, 字字清晰念道:“愿你的人生诸事顺利,无病无灾。”
降谷零听到这句话, 忽然想到新年去神社参拜的时候。
摇完绳子, 然后在钱箱里投入香火钱,击掌祈愿。
——在冬日的太阳里迎来新一年的朝阳。
去年、还是前年?
忘记了, 也许是更早的什么时候,和hiro一起去新年参拜,当时他们说了什么?
幼驯染戴着一条毛乎乎的围巾,温和地笑着说:“zero, 新的一年也要健健康康啊。”
这种像在和小孩说话一样的口气怎么回事——降谷零当时在心里吐槽过。
不过,他还是说:“……你也一样, 要平平安安啊。”
……那之后过了多久了?
记忆模糊得就像一团泡泡,明明重要的情报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些同样不想遗忘的日常却被收到了角落里,想要回味时甚至道不出大致的日期。
降谷零滞了一秒,叹了口气。
“应该是‘祝我们’才对吧?”他说,“不要把你自己排除在外。”
“可是哪有人会这么祝福自己的?”舆水怜说。
听起来很害臊啊。
“那——”降谷零说,“我也对你送上祝福好了,这样我们就都被祝福过了,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吉利的事,也能被驱散。”
舆水怜把冰冷的手机贴在胸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降谷零。
降谷零语气诚挚,道:“——祝你长命百岁,心想事成。”
降谷零通过车窗看到舆水怜的表情,心想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忘记这时候的记忆。
那至少,要记住这一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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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等他们回到了大路后,就索性弃车了。
抢来的车再好,也未必安全,车上十有八九是有GPS的,二人准备换计程车。
路过的喷泉广场上散着一地白鸽,它们红宝石般的眼珠在太阳下熠熠生辉,遍地的砖石犹如有生命的皮肤,在日光下发出跃动的、刺目的辉光。
舆水怜站在太阳下,感受到了一阵疲惫。
不能表现出来,他想。
零应该也很累了,他偷看对方,发现对方依然直挺着身子保持最好的姿态。
察觉到他的视线,降谷零冷不丁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舆水怜把账本牢牢抱在怀里,听到这话后,拍了拍账本,“把波尔多解决掉。”
降谷零:“……”很好,也不能算错。
“这件事解决完之后呢?”他问,“还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吗?”
这个问题挺难的,舆水怜想。
网上说大部分青少年被问到未来想做什么的时候,都会有些迷茫,一开始就抱着坚定信念的人反倒是极少数。
舆水怜虽然不算是青少年了,他对自己的未来也依旧是一片迷茫。
他想到自己上网的时候在Tik Tok上看到的视频,他认真道:“想去吃流心蛋包饭算吗?”
美味的食物即使隔着电子屏幕也能带来超乎想象的诱惑力,金黄的颜色流露出肉眼可见的柔软质感,不知道用舌头品尝一口会不会被融化掉。
降谷零:“我觉得算吧……?”
说这种话的舆水怜和普通的高中生、大学生没什么两样——会在互联网上看到有趣的内容,然后跃跃欲试。
只不过这话由犯罪组织的人员来说,听起来有种砂糖里夹着刀片的违和感。
更何况……这也不是他想得到的答案。
他觉得未来至少是更长远一些的,或者能放眼到几年之后的东西呢。
就像在学校里老师会布置下来的作业,问大家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舆水怜呢?他有想过吗?
“你回答得好勉强啊。”舆水怜不懂降谷零的心思,他遗憾地说:“你不喜欢蛋包饭吗?你挑食吗?”
降谷零:“……”
偏偏降谷零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计程车就来了。
作为意大利语的主要使用者,担当起沟通责任的自然是舆水怜,他已经爬上了车,开始朝着降谷零挥手示意他进来。
“——请去地图上的这个地方。”
“好的。”
计程车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唯有路过减速带时会有些许正常地颠簸。
舆水怜却感到一股离奇的忐忑,这种忐忑始终无法画下句号,他紧张地模样逃不过降谷零的眼睛,后者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怎么……”
“了”字还没说出来,刚刚驶入拐角的车辆就倏地受到了撞击。
剧烈的冲撞让坐在后座的二人身子惯性前倾,天旋地转的感觉就像他们是娃娃机里正被人抓上去又坠落的娃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等舆水怜的视线找到焦点,他就感觉到有重物从正面车窗砸了过来。
玻璃渣子和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在冷冷的空气中翻飞起舞。
下一秒他就听见两侧车门被人打开的声音,伴随着——“出来!”“里面的人不许动!”的定番台词。
计程车司机喊着:“你、你们是什么人——不,不要为难我,我就是个开车的——”
他话音未落就被人从车里甩了出去,他只能看到这群人的鞋底,他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看到他们的长相,就这么屁滚尿流地跑了。
左右的车门分别被打开,四面八方都是黑黝黝的枪口,这瓮中捉鳖方式让车里的两人难逃捕捉。
他们就这样被人一左一右从车里拖了出来。
舆水怜看见为首的人脸上刀疤纵横。
若不是伤口是陈年旧迹,他看起来就和刚从斗兽场的猛兽手下扒拉出来的幸存者没两样了。
下一秒,他就感觉眼睛被黑布蒙上。
“——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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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睛,他们已经挪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环境。
房顶中高,房间光线昏暗,入眼的只有黑色、深红和少许金色,空旷的房间内只有中央摆着高档的皮沙发。
也许是黑手党们都喜欢这样的装潢风格,舆水怜想。
坐在房间中间位置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发际线很高,头发是麦子的颜色还搀着少许白色。
在感受到金发的少年如小兽般的视线后,他一言不发,抬了抬下巴。
合格的下属不会让老板多费口舌。
“这位是弗朗茨先生,我们的首领。也许你们更熟悉他的另一个身份——波尔多的合作者。”
说着,他将那本账本取出来放在手中抖了抖,就像是在示威。
降谷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那位刀疤下属还用蹩脚的日语翻译了起来。
弗朗茨——降谷零回忆着,这不就是那天夜里他们赶跑的追着莉塔的那小子口中提到的人吗?
“……弗朗茨先生。”舆水怜说,“账本已经在你手里了,你不直接动手吗?”
他们被铐着双手,四周都有人牢牢盯着,想就这么突出重围逃出生天,简直是痴人说梦。
弗朗茨笑容可掬,就像炸鸡店门口会看着孙子的笑容而跟着喜笑颜开的老爷爷。
他嗓子沙哑,开口说道:“我和波尔多确实是合作者,但他无权命令我做什么。”
“小朋友,波尔多希望我能直接杀了你们,用传统的方法拿去喂鱼。”
他说,“但我不喜欢这种粗鲁的做派,你看——我其实和你们无冤无仇。”
要是无冤无仇,也不会把他们绑来这里了。
舆水怜从没担任过如此重要的谈判角色,他模仿着平时波本的样子,生涩地询问道:“即使波尔多被组织清剿,也并不会对您的生意造成太大影响不是吗?”
他说:“您肯定早就有了研发出那些新型毒品的方法。”
“没了波尔多,您赚得更多。”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些话的。
降谷零在一旁,心中焦急如烧热的锅。
他头一次在自己的强项场合完全无法发挥,甚至得让不精于此道的舆水怜被迫成长。
“所以我也不打算完全听他的。”弗朗茨笑着说,他挥了挥手,“把东西拿来。”
他的下属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左轮手枪,将弹槽展示给他们看——空空如也。
然后取出子弹往里面填入。
一颗。
两颗。
降谷零隐约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黑衣下属转动填弹槽,金属的声响在安静地房间里醒目到让人觉得刺耳。
“俄罗斯轮盘赌,一种传统的游戏。”弗朗茨说,“我不是上帝,所以你们的命运就让上帝来决定吧。”
他的下属为二人解释起游戏规则:
“只有一次机会,谁抢到枪,谁就能参加这场生死赌局。”
“拿到枪的人,如果对自己开枪后没有脑袋开花,就可以得到从这里离开的权利。”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将这个权利让给你的同伴……”
他将游戏规则翻译了出来,然后将枪放在二人中央。
降谷零反问:“如果开枪的人死了,剩下的那位怎么办?”
弗朗茨轻松道:“自然是让他离开,我只需要一具尸体就够向波尔多维持我们的友谊了。”
“那么接下来,我数三秒然后说开始,看谁先抢到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