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不可能没有因为崔非云的话语而受到影响。
但是崔非云未必不是鬼话连篇, 因此他的话语可能只是前来转移谢必安注意力,试图逃脱的目的罢了。
可要是真的呢……
范无咎真的就这么轻易地栽在一个魇中?
但若是此刻放走崔非云, 这头深渊逃出来的巨兽可能就此逃之夭夭了。
谢必安暂且不能放开对这个狡猾逃犯的禁锢, 他控制着崔非云,将他带离了咖啡店。
看到两人消失在咖啡店的身影,店员探了探头, 暗自庆幸这奇怪的两人终于离开店内, 要是在店里打起来又要招惹许多麻烦事。
日落大厦翻修后就热闹许多,即使是安静的咖啡店外也来往不少人,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谢必安和崔非云走进电梯。
电梯不大的空间中只有谢必安和崔非云两人, 虽然手腕被谢必安缚着, 但崔非云显然没有被逮捕的自觉。
他的背靠在折角上, 头顶冰冷的光打下来显的他面上表情诡异。
并没有去看谢必安的表情, 崔非云仰起脸, 本就苍白的脸在灯下显的更苍白,整个人透着病态的阴暗气息。
“谢必安, 你真的要将我送回九幽吗?”他问。
“身上背负罪恶,在九幽赎清罪过为天经地义之事。”谢必安冷眼看他,“你只是去你应该待的地方。”
听到谢必安毫不留情的话,崔非云笑了出声,随后那笑容猛地收住。
他正脸看向谢必安,面无表情的脸可怖万分,在有限的空间他一步一步靠近。
“谢必安,你在九幽待过吗?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你知道那个地方有多惹人生厌吗?你难道还不相信范无咎就曾经在那待过吗?”
突然出现的“范无咎”名字让谢必安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可是捕捉到这一反应的崔非云嘴角的笑却更加讽刺,像是带着自嘲的讽意。
他的声音从严厉的质问变成了轻轻的叹息:“范无咎在那待了两百年,我可是在那待了几千年啊……”
地府的景色总是枯燥无趣,更别说本就寸草不生的九幽了。
作为刑罚之地,除了无尽的刑罚惩戒之外只有死寂一般的沉默。
人死后的鬼魂至少还有魂魄感知,若是在九幽,就真的只剩下虚无与空寂。
孤独会让人发疯,同样也能让曾经威猛一方随心所欲的巨兽发狂。
在孤寂的千百年,只有一道风景闯进过荒芜的九幽。
青年肤若凝脂,伸出的手指宛若能开出花,洁白无垢的仿佛一捧月,不应出现在九幽这个地方。
那时压在山下的巨兽第一次见到的景色,九幽的日子寂寞又漫长,以至于这道景色在巨兽心中无法忘记,竟一直记到现在。
明明应该是冷艳决绝的脸,却朝着身边的男人露出笑意来。
不过一个褐皮肤的男人,还没他身上的鳞片阳刚帅气呢。
被压在山下的巨兽默默地想。
最后巨兽在巡逻鬼差的口中得知了他们的名字,冥界的黑白无常。
白无常谢必安。
因为召唤逃出背阴山,召唤出他的人因为承受不住他的邪魔力量而死去,包括男人身边的女人和小孩。
而巨兽寄生入这个小男孩的躯壳之中,他伪装成了一个人类幼崽。
在凡间的几年,巨兽学习着凡人的行为举止,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凡人。
终于他又见到了那道景色,只是这张脸上从未显露过对他的分毫笑意。
尽管已经翻修,但日落大厦的电梯还是之前老旧的那款,载着两人的电梯慢悠悠的往下沉去。
“我本想杀掉范无咎取而代之,地府也需要一个新的黑无常不是吗?”崔非云看向谢必安,“可是现在看来……”
最后的尾音听不真切,像是被吞进了喉中。
谢必安猛地皱起眉,原本束缚着崔非云的法力收回,可是已经迟了。
“终究还是你的犹豫不决又一次害了你们。”
冰凉的声音落下,在头顶的光照下崔非云的脸宛若鬼魅,原本瘦弱的身形暴涨,肌肉和毛发撑破了厚厚的卫衣。
细瘦的手掐上崔非云的脖子,可是崔非云显然早有准备。
他今天敢来找谢必安并直接挑明自己的身份,就已经做好了一切的打算。
原本下坠的电梯蓦地停在空中,恍然好像剥离于日落大厦之外。
在谢必安的眼皮底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外头并不是他们本来要到达的车库,反而是虚空似的黑暗,一眼望去是无止境的尽头。
仿佛一踏入就会自此坠入到无尽深渊,无底之境。
声音从人生变为嘶哑难听的兽音,崔非云笑道。
“去找他吧。”
谢必安调动法力,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一种难以言明的失重坠落感传来,谢必安和面前的崔非云一同坠入了漆黑深沉的虚妄之中。
“谢郎君,谢郎君?”
声音响在耳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手臂似乎也被人碰了碰,谢必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映入朦胧眼帘的是一张憨厚的脸。
谢必安一出声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老马,有何事?”
虽然刚从梦中醒来,但是谢必安神智很快清醒,他前面趴在桌上小憩,冰凉的木桌板都被他捂热了。
“睡懵了?”老马笑他,“该轮到你去巡视啦。”
他指了指外面被夜色覆盖的街坊,“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能休息了。”
谢必安点头应声,站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衫。
老马顺势就坐在了谢必安前面休息的地方,他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前面他转了一小会就累了,找了个地方睡觉也睡不好,剩下的地方就让小谢去巡逻好了,这么深的夜里他还是赶紧睡上几觉。
谢必安只身往外面走去,上京已经将入冬季,一出门冷峭的寒风就吹的他前面还未醒的困意完全清醒了。
身为衙门的在职护卫,夜巡上京也是他每日的任务之一,今晚是他和老马当职。
这条路线谢必安已经走过成千上百遍,早就烂熟于心,因此他一走出门就按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心中总有些恍惚,明明走着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路,却还是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恍惚冒上心头。
好像他忘记了什么东西,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这种感觉强烈到谢必安要停下脚步努力回想。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种感觉就像一阵虚无缥缈的烟雾,无可抑制的从指尖溜走。
再怎么想,也记不起来了。
上京已经要入冬了,冷风吹的树梢枯黄的叶子一片片往下落,落在地上发出娑娑的声音。
整个处在夜晚中的上京安静的只能听到这一点落叶声。
百姓早就进入香甜深沉的睡眠,连亮起的灯都没几盏,上京笼罩在夜色中,在月光下谢必安一个人走着。
今夜的上京与往日的没什么不同,一样的静谧平和。
上京是个小地方,因此平日里的案子比较少,比其他地方要安许多,没在这发生过什么大事。
衙门的巡护护卫在夜晚的巡逻早就心照不宣地变成糊弄的样式,值班的护卫都是在衙门边上随便走走,然后就找个地方睡觉,自己的巡逻时间到了就走人交班。
时间一长,也没真的发生过事情,护卫们就更糊弄了,要不是这几天可能会有皇都的人前来检查,他们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在护卫中,只剩下一个人依旧如一日的尽职巡视,还是会将整个上京全都巡护检查一遍,尽管已经很久没在上京发现盗贼罪犯了。
萧瑟的夜色中,谢必安的身影挺拔如松,腰间束缚的腰带更显的他英姿勃发,干净利索。
上京不大,很快就要走到原处,今晚的上京应该如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异端。
谢必安经过拐角,正准备转身往衙门处走去。
黑暗中蓦地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这人的手掌宽厚,仅仅一个手掌几乎就将他的下半张脸完全捂住了。
除了比常人更高的温度,谢必安还嗅到了血的铁锈味。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紧紧扣住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
完全被钳制的姿势,谢必安自然不甘于手刃钳制,刻在身体里的防范本能使他屈起手肘就往身后顶去。
坚硬的手肘毫不留情地顶上了这个歹徒的胸膛,这一击是谢必安用了力,身后的男人被这一下打的闷哼一声。
但随即男人的力道用的更大了,就像铁钳一样控制着谢必安,滚烫的呼吸几乎要烧在谢必安的脸上。
“别动。”
男人哑着声音说。
作者有话要说:
歹徒:猜猜我是谁
第56章 晋江独发
一个歹徒让衙门的护卫别动?
在谢必安听来,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自然也不会就这么甘愿受制于人,没有理会男人的威胁,谢必安再一次动了手。
这一次是腿。
长腿灵活屈起, 谢必安狠狠地往后一踹。
身后的人再次被他踹的闷哼一声, 钳制着他的双手猛地一松, 随后在身后响起沉闷的倒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