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地填满整个宴会厅,漂亮的水晶灯饰砸在地上却没有发出声响,裂开的一片片透明晶片上映出肿胀的面孔,贴在窗上的“囍”字被风吹的掉在地上, 通红的纸片染上了踩踏而成的淤泥。
“砰——”
接连不断的爆裂声传来, 厅中的一个个宾客像装满沙子的沙袋爆炸。
台上的方云珠惊慌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慌张地躲到了方夫人那里。而宴会的另一个主角叶少竹也茫然着看着这无法控制的场景。
“你说, 如果我是像方云珠一样的名门淑女, 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阻拦我了?”
往下滴落的水滴不断滴到谢必安的肩膀上,将他的肩头的布料打湿一块。
“凭什么?为什么要给我不切实际的希望后又要把我的所有期待全都粉碎?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说到最后, 女声几乎变成又尖又利的哭喊,浓浓的怨气犹如实质把谢必安的脸都快盖上。
然而声音又变作变了调的嘲讽话语,说话人看向缩在方夫人怀里的方云珠和护着叶夫人的叶少竹,她冷冷地笑了两声。
“他们难道不该死吗?既然害死了我,那就偿命来!”
声音落下的一秒,前一刻还鲜活的方夫人和叶夫人瞬间化作尘土,而方云珠和叶少竹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一样的化作灰烬落下。
“只要魇一直存在,我就会让他们一次次死亡。只要害过我的,永远别想得到解脱。”
看着喜庆热闹不再变的一片狼藉的宴会厅和痛苦死去的人们,魇中鬼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快意。
她看着面前的一切,就像欣赏最美妙的美景。
然而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欣赏。
“你不应该伤害无辜的人。”
谢必安看向魇中鬼,魇中鬼的身形还是少女模样,纤细修长,但全身就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尤其是面部的皮肉,是被在水中久久浸泡后的肿胀,融化的皮肉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脸上掉下来。
随着谢必安的声音一字字落下,附着在他身上的虚假躯壳如潮水一般褪去,露出他的原身来。
长发因风拂动,如同冽泉的眼瞳抬起,清澈的能映衬天下一切的腌臜事。
几字落尽,神使的气势就显现而出。
“因果环扣,福孽相生。”懒散的调子却掩不住声音中的警告,身形高大的男人从谢必安身后走出,别在耳垂上的金玉耳坠在闪电的光芒中乍然亮光。
含着危险意味的桃花眼看向魇中鬼。
魇中鬼在这个时候才发觉出一些不对来,她终于重新打量了面前的两人。
“你们究竟是谁?”
但很快她就收回了眼神,语调是故作的遗憾。
“看来你们很快就要成为我魇中的新角色了。”
魇中鬼的手举起,面朝着谢必安和范无咎张开五指。
“永远地沉睡吧。”
她说。
无形的能量就像是一层透明的塑料密不透风地贴上谢必安的面庞,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可能就会在这窒息和幻梦中死去,可惜此刻在这的是谢必安,一位捉鬼无数的白无常。
还没等谢必安伸手揭去这层遮挡,眼前的场景忽的发生了变化。
前一刻眼前还是游轮,此时漆黑的夜色覆盖而来,大风呼啸袭来。
头发飘动间,他听到了忘川水滚动的声音,才知面前的黑并不是夜色,而是冥界的天。
“七爷,七爷?”
边上的人看他愣着,站到他眼前用手对着谢必安挥了挥。
“怎么愣住了?”
牛头马面站在他面前,牛脸和马脸上都透着如出一辙的懵。
不清楚原本走的好好的谢必安怎么突然停住脚步,站在这发愣了。
“范无咎呢?”
知道眼前的场景不过是魇中鬼另外制造的魇中空间,谢必安没有废话,直接发问。
“额,八爷……”
牛头马面对视一眼,谢必安硬生生从这两张兽脸上看出为难。
“七爷,你怎么突然问这个?”牛头伸手挠了挠自己的牛脑袋,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马面偷看谢必安,然后转过脸大声问牛头:“牛头,我们要把八爷被罚到九幽的事情和七爷说吗?可是阎王说过不能向七爷透露这件事啊……”
他的声音大到经常在忘川河边哇哇叫的青蛙鬼都停止了叫声,瞪大眼睛看向一本正经的马面。
牛头:……你这不是已经说出来了。
“罚去九幽?”
谢必安皱起眉,他的记忆因为孟婆汤而尽数消散,所以并没有范无咎被罚去九幽的任何印象。
九幽是连恶鬼都惧怕的存在,其间阴冷无比,范无咎身为地府的正式鬼差,怎么会被罚去九幽这个地方呢?
“他犯了什么罪?”
如果不是严重违反无常的工作守则,或者是犯下了滔天的罪责,范无咎是不会去往九幽的。
面对着谢必安的逼问,马面纠结地看着这位白无常大人开口:“七爷,我们也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阎王要求我们一定要保密,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后马面就把自己的嘴捂住了,害怕又从自己嘴里蹦出什么不能说的消息,他可不能再泄密了。
因为马嘴实在有点长,他的两只手捂的很艰难。
牛头欣慰地看着终于守口如瓶的马面,他对谢必安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也没办法啊七爷,八爷还是我们亲自送过去的,我们看着也心痛,只是八爷犯的事情实在大过……”
说到这,牛头的语气更沉痛几分,“堂堂地府黑无常应该无心无情,如果八爷动了凡心喜欢上一个美人被罚去九幽的事情传出去,我们地府的脸面也要丢光了,阎王他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啊……”
可怜他的八爷,怎么这么糊涂。
牛头摇了摇自己的牛脑袋。
然而他结束自我沉浸后看到边上的马面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看到牛头终于睁眼,那张马嘴颤颤巍巍吐出几个字:“你怎么……”
你怎么全说出来了……
牛头这才反应过来,瞳孔地震地看向谢必安。
可谢必安并不关心他们的此时心中的想法,他从前面开始就皱起的眉毛没松开过,在牛头马面同样惊恐慌张的目光下,谢必安逼近一步。
“你说范无咎动了凡心喜欢上一个美人,还被罚去九幽?”
牛头马面双双摇头,语调一致:“我没说过!”
本以为装傻充愣能将眼前的事情给混过,但谢必安显然并不准备这么放过他们,清冷的凤眼微微眯起,看过来的眼睛比黄泉路上的风还要刺人。
才刚碰到谢必安的眼神,牛头马面就一抖,随后牛头不对马嘴的开始解释:“不是这样的七爷!”
“你不要多想!”
“对啊!八爷只是……”
牛头说到一半,谢必安和马面都盯着他,导致他没编好的话卡在了喉中。
“八爷只是怎么了?”马面睁着一双无辜的大马眼睛好奇地看着牛头,他不知道牛头居然还知道更多的秘辛。
这蠢马。
牛头瞪了马面一眼,但谢必安安静地注视他,在他卡顿的时候还安抚他不要着急。
“继续说。”谢必安示意。
在谢必安的注视下,牛头只能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开口:“八爷只是……只是……”
牛头心一横,闭着眼脱口而出:
“只是对那美人一见倾心,无法自拔而已!”
空气安静了一瞬,路边的青蛙鬼默默在回音中自己跳走。
谢必安转身就走。
“哎!七爷,你去哪?”
谢必安的步伐很快,牛头在他身后追着。
然而谢必安太快,快的只留下一句话后消失在牛头马面的面前。
他说:“去九幽。”
牛头马面怔怔地看着谢必安就这样不见了踪影。
而后两人愣愣地对视一眼,望着对面同样疑惑的牛脸和马脸,马面迟疑地问:“阎王是不是让我们带七爷去孟婆那治伤来着?”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七爷突然受伤,八爷也因为动私情被罚去九幽煅心。
听到马面的话,牛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前面因为马面的打岔,害的他都在想着怎么在七爷面前将八爷的事情蒙混过关,而其他事情全都忘了。
“算了算了。”牛头挥了挥手,和马面两人慢慢沿着黄泉路往回走。
他们还是先去孟婆那问问七爷的伤要怎么治。
然而往前走了几步,牛头终于想起来他忘的是什么了。
阎王叫他们带七爷去治伤的时候除了让他们不要透露八爷被罚去的九幽的消息还特地嘱咐了他们,千万不要让谢必安去九幽。
牛头停下了脚步。
边上的马面也察觉出了不对,两人对视一眼后看向早就消失的谢必安离开前往的方向,正是九幽。
“都怪你嘴上把不住风!”
“明明是你先漏的!”
牛头马面一边对骂一边朝着九幽疯狂奔去。
九幽是地府的纯阴无阳之地,就位于背阴山之后,恶鬼需要遭受的十八层地狱就是在阴山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