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温客行伸出扇子去敲了小姑娘的脑袋一记,看对方吃痛抱着脑袋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情这才缓过来少许。他对着石冻春露出个微笑,而后目光扫到曹蔚宁,温柔的神情立刻变得冷飕飕的:“啊,你是……”
“在下清风剑派曹蔚宁,先前和温公子见过的。”曹蔚宁还真以为温客行不记得他了,赶紧过来拱手问好。
温客行嫌弃地应了一声,伸手揪住顾湘的耳朵把她扯过来:“和个外人聊这么开心。也不知道给人续茶么?”
顾湘“啊”了一声:“水壶就在桌上啊,石公子自己就够得到。”
“你还有理了?”
顾湘显然没明白温客行只是随便找个由头把她和曹蔚宁分开,这会儿噘嘴道:“石公子说了,让我和曹大哥不用管他的。”
温客行还想说什么,石冻春终于忍着笑插嘴:“温兄,你和阿湘也好几日没见了,这么埋汰她做什么?她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你,你们俩好好聊聊吧。我这边正好想到点东西,想请曹少侠一起看看。”
温客行:“……”
他哼了一声,把顾湘一拎:“去外头说话。”
眼见他们两个人走远,石冻春对曹蔚宁招招手:“蔚宁。”
他这几日也和这个年轻人混熟了,故而称呼也亲近起来:“蔚宁,你是不是喜欢阿湘呀?”
曹蔚宁有些窘迫,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阿湘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姑娘,我很喜欢她。”
石冻春轻轻一笑:“我这几天看着,阿湘应当也有些喜欢你。只是她小时候过得苦,从没想过这些东西,这会儿情窦初开,也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的心情是什么。你须得慢慢来才好。”
曹蔚宁听他指点自己,大喜,连忙竖起两只耳朵,恨不得把石冻春这会儿说的每个字都背下来。
石冻春道:“你也知道,如今世道说不上乱,但也说不上好。阿湘性子天然纯挚,难免也跟着沾点戾气,你也不要太过介怀。温兄呢,阿湘是他的婢女,但我看他也很宠阿湘,像是把她当妹妹看待的。他这会儿看出你的心思,对你一定没有好态度。不过有一件事,你们想的大约是一样的:都想阿湘过得好。”
曹蔚宁用力点头。
“那就是了。”石冻春给自己倒了点水喝,“你捧出一颗真心来给阿湘。阿湘能看见,温兄也能看见。既然喜欢,那坚持下去,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曹蔚宁颇受鼓舞,兴奋地点头:“我明白了,多谢石公子的指点!”
石冻春耸耸肩。
他也不会给曹蔚宁说好话——讲道理他如果去说好话,温客行说不定更烦曹蔚宁——但是给曹蔚宁打打气还是能做到的。
他如今见了不少江湖上道貌岸然的人,难得看见曹蔚宁这样虽然有点傻、但行事作风都很正派的名门弟子,这会儿不仅觉得曹蔚宁很适合顾湘,甚至对清风剑派都好感度上升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温客行便带着顾湘重新走回院子里。
他嫌弃曹蔚宁,但让顾湘快点把曹蔚宁带走好腾出空间时又毫不犹豫。等两个小的走远了,他才凑近石冻春:“阿春——”
结果把石冻春吓得一个后仰,伸手按住他的脸,低声道:“邓宽现在和我住在一个院子里,小怜这会儿也在屋里呢。”
温客行稍一思索便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你担心岳阳派和大孤山派中还有赵敬的人?毒蝎如今失去联络,邓宽逃脱的可能性很大,便是信息传出去也无妨。”
“但若是知道邓宽在大孤山派,那关于高崇的谣言便必然会被推翻,赵敬难免会做好准备。”
温客行摇头:“赵敬当年就如此擅长算计,你以为他现在没有做什么准备吗?不过是还不清楚邓宽落到了谁手中。”
石冻春坐直了身体,按住太阳穴:“也是。他一定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了,万一他逃掉怎么办?”
温客行说:“他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他忍了二十年。即使所有的计划都被你破坏了,他也没办法重新再蛰伏下去。他尝过了当五湖盟主的滋味,是再也回不去当人下人的状态的。”
温客行这么说着,一边低头看了一眼石冻春。后者看上去还有些困惑。
——也只有石冻春不懂。
因为他面对什么诱惑都不会动摇,他看着的始终是最简单的东西。
温客行偏头看了一眼,屋内的人没有动静,不像是在窗边的样子,便略侧身挡住这边,而后低下头去,咬住石冻春的嘴唇。
他这么做的时候先伸出一只手按住石冻春防止他挣脱,于是后者不得不这么仰着头由他攫取氧气。
高小怜走出屋子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除开石冻春,还有温客行。
她也见过温客行,这会儿稍稍有些惊讶后又镇定下来,行了个礼后对石冻春道:“石大哥,我先回去啦。”
温客行问:“高姑娘,不再多留一会儿么?”
他的声音里带了点促狭,高小怜只以为他是在打趣自己,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来:“我……与邓师兄的事情,爹爹还未定下,总不好在这儿待太久。”
石冻春“嗯”了一声:“明天见。”
他这会儿侧着头没看高小怜,等人走了之后,才小声抱怨了一句:“温兄。这里是大孤山派,不要胡来。”
温客行暧昧道:“晚上也不成么?”
“尤其是晚上。”石冻春瞪了他一眼,自觉气势十足,“我这回是认真的。”
温客行逗了他一会儿,这回儿也摆正了脸色:“我知道。”
他在石冻春边上坐下,支颐浅笑:“如今不在自己的地方,我不闹你了。”
“阿春,你可有想过把沈慎这儿的老鼠抓出来?”
石冻春听他说正事,也认真道:“想过。但是你也知道,我不擅长这些,怕漏了。而且拿邓少侠做饵,我于心不安。”
“无妨。”温客行合起折扇指了指自己,“你说赵敬派出来的卧底,认不认得鬼谷谷主?”
谢无恙是岳阳派的弟子。
他在岳阳派中,也算得上是出众者了:邓宽失踪、宋怀仁身死,剩下的弟子中,他算头一号。
身边的师弟们都格外信赖他,也愿意听他的指挥。而他也像最合格的师兄,在英雄大会的事情之后,宽慰自己的师弟们,告诉他们别担心,事情还未明朗。
没人知道他其实已在几年前和赵敬搭上了线。赵敬收他为义子,许诺此事之后会给他重赏——这份重赏便是岳阳派,原本要他和宋怀仁分食的果实如今已然要归他一人所有——他也信赖义父,认为他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
至于师父?高崇他老了,变得固步自封,变得听不进人言。五湖盟、岳阳派在他手里,迟早要没落。
他是义父藏得极好的一枚棋子。宋怀仁不知道他、蝎王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们。
藏得越深的棋子越能做到关键一击,譬如说现在。
谢无恙没想到自己会在大孤山派看到温客行。
鬼谷谷主的身份,他在梁溪时就听义父提到过,因而这会儿一见之下,心中大惊;而后又得知邓宽师兄竟然被找到了,此刻就在大孤山派。
于是他当晚便悄悄溜下山,预备想法子报信,结果在半山腰撞上了石冻春、温客行、高小怜和沈慎。
谢无恙心下一沉,心知来者不善,硬着头皮露出一个干笑:“沈师叔,您也带小怜师妹下山么?”
沈慎已经听石冻春说了今晚是要钓鱼。他向来是个暴脾气,这会儿得知岳阳派弟子中有这么个背叛师门的玩意儿,气得险些要拔剑,还是高小怜相拦,他才勉强镇定下来:“无恙,你下山做什么?”
谢无恙眼神闪烁,突然抬起手指向温客行:“弟子只是……骤然见到鬼谷谷主,担心大孤山派出事,这才急着下山求援——”
石冻春摇头叹息:“什么鬼谷?温兄是四季山庄弟子,和鬼谷有什么牵连?你是得知了邓少侠的事情,这才想要偷偷给赵敬报信吧?高掌门素来重视自己的弟子,门下却先后有了宋怀仁和你,实在是不幸。”
谢无恙咬牙:“你和鬼主当日便是一起来的三白山庄,自然帮他说话!什么四季山庄,我听都没——”
这话尚未说完,他已重重挨了一耳光。
沈慎震怒道:“石少侠救下你师父和宽儿,你却怀疑于他,我看你果然不安好心!”
谢无恙被打得眼冒金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连高小怜那一句“我爹爹待你一直很好,你却恩将仇报。谢师兄,不,谢无恙,你要脸么”都没听清楚,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一道血线从左耳处流下来。
石冻春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麻绳把人捆住,而后沉吟道:“要不要再等等,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个。”
他先前和温客行商量对策时,因为担心卧底还有几分可能确实不清楚鬼谷谷主的身份,所以还是将邓宽的事情也透露出来了少许。
岳阳派应该不会有第三个卧底了。毕竟从投资角度上来看,人卧底人数越多,风险越大、后续收益增加也越小;但大孤山派却可能还有。毕竟赵敬谋划五湖盟主之位,大概率会努力交好其他几个兄弟门中弟子,行收买人心之事。沈慎先前和他交好,自然不会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