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茜的座右铭是什么?作业可以拖到明天做,坏事儿必须今天解决!
所以,当素怀领着三个离老远看那体格都扎眼的女汉子走到茗茜跟前时,她很淡定的与之对视,素怀亦是端着平日府里半个男主人的气度,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轻声吩咐身后带来的三个女汉子,“将她带到桃苑。”
三个女汉子绷着脸面面相觑后,最后眼神决定由一个腰系黄帛的女汉子挪了几步出来,她站定在茗茜跟前似乎有些踌躇,这么纤细瘦小的小孩儿,还是个纤弱的小男孩,她有些担心自个儿手劲大会弄伤了人家,毕竟这个世界的女性还是普遍爱怜柔弱的男性的。
听到素怀的吩咐,茗茜不由得瞪大了水亮的杏眼。
桃苑是什么地方她自然清楚,好歹算是“邻里”,初入府时所选的住处正是桃苑的后方的荒园,比起那个相当于永巷的桃苑,茗茜之前的住处真可谓是安宁祥和的一片净土。
桃苑,名字挺温馨,乍一听就觉着那里定是桃花遍地开的地儿,实际上也的确是桃树遍地,由于这里气候的因素,桃花的花期较之一般地球上的桃花花期要长得许多。
但,没有人有那个闲心去赏花,因为在那里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儿,而那些活儿往往并不是简单的做活儿,更多的是为了体罚人,甚至底层的黑暗交易,是一个氏族中最肮脏腐朽的缩影,其煎熬程度可想而知。
茗茜觉得素怀这是以权谋私!
反正素怀于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人,茗茜自然不吝啬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
所以她当即质问:“为什么?”连罪名都还没定就上刑?!
素怀依旧冷冷的只瞥了她一眼,似乎已经不屑于与她斗法,“到了那儿,自然会有人好好地教导你,究竟犯了什么错。”
素怀特意咬重“好好”二字,眼中闪过晦暗的光,强调吩咐仍在茗茜跟前下不了手的女婢:“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女汉子再不敢犹豫,一把上前截住茗茜的小腰,比抗一颗大白菜还轻松的样子刺激了茗茜——这是力量。
这样的认知令她的心情陡然狂躁,从来都过得一帆风顺,哪怕是挫折,其实在茗茜心里,那些挫折都只是挂在嘴边开玩笑的生活佐料而已,当真正的磨难到来,前所未有的恐惧令她焦躁惶恐,甚至想要通过尖叫发疯来发泄胸腔膨胀到疼痛的惧意。
茗茜是生在新世纪的人,懂事得早,怕事,故而从来不敢惹事,古代底层的“潜规则”是她难以想象的人间炼狱。
再多的绝望也及不上眼下事态的紧张,这种时候,茗茜唯一能够想到的竟只有那只能够徒手拆高武台的伪面团子,在她的人生际遇中,那是她见识过的拥有最强悍体魄的人,象征着力量。可是有什么用,谁会有责任无条件的相信她、维护她?
或许......印象中其实是有这么一个人的,温柔的包容着她的一切......但那只是一闪而逝捉摸不到的微光。
看到小姐姐被凶巴巴的大个子欺负了,朗月黄兮兮的小手扯着女汉子的裤脚,木着眼用呆板稚嫩的声音喃喃道:“放开小姐姐,放开小姐姐...”
女汉子压根儿没把朗月那点力气看在眼里,直接拎着茗茜跟着素怀走了。
朗月目光呆滞,微张的小嘴甚至因为长时间的微张着而流出一道涎水痕,她愣愣的看着小姐姐被坏人带走了,许久,才像是刚刚被上了发条,缓缓动作,最后疯跑地追了上去。
茗茜一路挣扎,所有的理智都被恐惧冲散,也看不清来时的路,只知道一道铁门打了开来,周围的声音令她僵硬得不知反抗。
有一股淡淡的桃园暖香迎面扑来,夹杂着咒骂声,啜泣声,侮言秽语,嘈杂的脚步声......都在强烈的刺激着茗茜的神经。
她麻木的抬起头,看着眼前杂乱的场景,两个骨瘦如柴的男子如野狗撕咬般疯狂的追逐打骂,被赶来的管事一皮鞭抽得只剩半条命,哼哼着连滚带爬到自个儿的活儿位上,一个看上去只有模样憔悴,一看就是刚进来不久的男孩被一个瘸腿的中年女人逼在桃树下,衣衫凌乱,泪眼婆娑,嘴里呜咽着什么已然辨不清明,暖香中夹杂了太多令人作呕的味道......又看了眼落后半步的素怀,见他正嫌恶的用手帕挡在口鼻间,动作落在如今的茗茜眼中竟有说不出的优雅矜持。
茗茜想,素怀大概就是想把她变成这个样子吧,任这些心已经肮脏堕落、畜生不如的渣滓玷污她,玩弄她,让她堕落,令她不堪,最后连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他都是奢侈,是的吧?他一定很期待她沦落到这般境地的模样吧?可是,茗茜病态地想,她更想让素怀跳进自己挖的坑里,看着他更加绝望不堪的堕落惨状。
“唔!”茗茜被人故意大力的丢在地上,一旁的男人们冷眼漠视,机器般麻木地做自己的活计,倒是有几个形容邋遢的女人眼睛放光地朝这边挪。
素怀蹙着纤细的眉头,拿手帕在口鼻间轻轻扬了扬,试图驱赶那一股待得越久闻得越清晰的难以言喻的味道。
这时跑来一个黑色敞衣的女人,看见素怀便一脸热忱,嘴里也不忘恭维:“哟,素怀哥哥府里好大地位,怎的劳您亲自逮人送来我这里了?”
素怀垂眼看了眼地上被摔得爬不起来的茗茜,眼中的冷意毫不掩饰,“给你送个特别的人物,劳燕姑姑仔细管教管教,世女那儿离不开我,我不便逗留,你,看着办吧。”
闻言,燕姑姑垂眼看了看地上疼得抱作一团的小孩儿,眼中登时闪过一抹精光。她看管这桃苑,什么样的好苗子都沾过,落到这副田地,浪到什么程度的绝色没见识过,然而这个小孩儿却叫她暗自惊喜了一把,凭她多年的阅历,那张脸必定是个障眼的,但看那细致得令人叹息的小手小脚便可揣测个七八分,此子必定不是俗物。
遂当即接口道:“嘿嘿,素怀哥哥放心,我这儿什么地方您还不知道吗?还没见过能出得去的,您尽管放宽心,保管给您驯得服服帖帖。”
二人心照不宣的交换了眼神,素怀这才踩着茗茜的手离开。
茗茜疼得直抽冷气,却也没吭声,待到素怀走到紧闭着的铁栅栏门口时,幽幽地叹了口气:“门落锁了吧。”
仿佛是给了燕姑姑提醒,她赶紧收回落在茗茜身上垂涎的目光,抬腿往一旁的管事屁股上猛踹一脚,嘴里骂骂咧咧:“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去送素怀哥哥出门!”
褐衣短打的管事连忙含胸驼背的跑去开锁,赔着笑脸送素怀出门。
茗茜继续幽幽续道:“关门打狗,不错。”
素怀优雅的步子顿了一瞬,继续往前走,却在下一瞬脸色发白,脚步不受控制的蹒跚后退。
精铁打造的栅栏门上,竟不知何时缠绕了一条通体浓白无光泽、碗口粗壮的蟒蛇,怒张的蛇口里猩红的口腔像是浸满了鲜血,一时之间满苑惊嚎,燕姑姑更是下令不管死活,打得他们闭嘴就成,于是场面愈加混乱了。
茗茜平静的看着这一片混乱场景,袖中的小手死死的攥紧一块蛇皮,每当她用力一分,白蟒便狂暴的嘶叫,引得门内人心惶惶,混乱不堪。
茗茜缓缓地靠近大门,白蟒忌惮她手里藏着的东西,不敢妄动,待到茗茜走到大门前,后背已然被汗水浸透,她迅速地将手心里紧攥的蛇皮贴在铁门上,打开门的一个口子,凭借小巧的身形,快速的溜了出去,徒留一帮人在这座铁笼子里眦目欲裂地望着她潇洒的牵着被关在外面的小呆子远去。
桃苑是囚笼,每一个氏族家里都有这么一个机构,这样的建筑如铁桶般牢固,仅有两个门,一个是眼前这个大门,另一个,是只有在这里死去的人才能用到的门,而没有活着的人愿意去用,因此,所有人都只能在这座大门前试图挑战白蟒。
白蟒其实只想拿到东西就走的,但是眼前这么多人类,且散发着极不友好的气息,它可没那么宽的心拿着蛇皮当着这么多不友好的人类的面悠哉离去。
白蟒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越来越狂躁,终于,在饥饿来临时,它开始捕杀这些被圈住的猎物。
茗茜牵着朗月的手不疾不徐的回房,行至半道,朗月却突然不动了。茗茜回头看去,见朗月微微抬起小脑袋,清澈浅淡的双眸里一片呆滞无神,这是朗月平时对待陌生人的方式,拒绝沟通以及无法沟通的意思。
茗茜勾了勾唇角,笑容纯粹而顽劣,目光里透着股淡淡的寂寞和哀伤。
她矮下身,紧紧抱住朗月松松软软的小脑袋,声音清浅:“太阳已经回家了,小家伙,你也快回家吧。”
朗月呆滞得毫无流光的眼睛动了动,茗茜甜糯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晚饭想吃什么呢?”
第11章 转折
夜色渐浓,身姿颀长、比一般女尊国人多一份清雅气韵的温孤羌青正临窗习字,昏黄的烛光掩映下,衬得这位传闻中不是那么的有贵族霸道气势的侯贵清秀的面庞愈加温情柔和。
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她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平淡的神色为她的眉宇间添上一笔冷酷的色彩。身后单膝跪地的黑衣人亦随着这一声象征着谈话结束的单音节而“嗖”的一声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