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意初跟着起身,边走边问:“去哪?”
“一个好地方。”说完,亓秋野拉着任意初的手腕就走出去了。
亓秋野带着任意初来到一片拆迁的居民区附近,深秋的天暗得很快,到的时候已经完全黑了。这里地方有些偏僻,距离学校也很远,任意初不知道亓秋野为什么费这么久的时间带他来这种地方。
在不远处有一片小池塘,这个时节没有昆虫在其间伴奏,只剩一面平静的池水,被偶尔吹来的微风掀起小圈涟漪。
“以前这片是居民区,但是房子老了之后就全被拆了,现在很少有人来。”
任意初不解地看向他。
“我有一回被我爸赶出来,骑着摩托瞎转,就转到这里了。”亓秋野对于被赶出家门这件事丝毫不在意,就像今天晚饭吃了肉一样随口就说出来了。
他靠近任意初,双手搭上任意初肩膀,把他转向池塘,又指了指池塘中心不知什么时候倒映出来的月亮,说,“你看那里!水里有一轮大月亮!”
任意初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一轮明晃晃的圆月映在水中,因偶尔吹过水面的微风而跟着一起波光不定。
不知是天上的月还是水中的月把整个池塘都照亮了,借着月光,亓秋野侧目看着任意初,柔和的五官被月光描绘得分明,那双圆溜溜的小鹿眼睛抬头看看悬月再低头看看水中月,眼中也映着月亮,看得亓月有些心猿意马。
他移开视线,不由地想,这是怎么了?
任意初在这时候出了声:“怎么带我来这里?”
亓秋野掩饰地咳了一声,说:“觉得你应该喜欢。”
确实喜欢,任意初喜欢这种安静又没人的角落,可以静静地发会儿呆,望着那片小池塘神游,不需要再去顾虑其他。就像他喜欢走那条没有路灯的银杏道,因为光线很暗,很少有人会在夜晚走那条路。
亓秋野在任意初眼前打了个响指,陷进某种情绪的时候,就会想很多,任意初说出了他这两天一直在担心的事:“亓秋野,我发现我这人挺患得患失的。”
“嗯?”
“我会怕你不理我。”任意初坦白道,“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老杨问我为什么交白卷的时候我可以直接坦白,但到了你这,我会害怕你因为我答应了你却没做到而不理我。”
任意初没再去看亓秋野,而是垂下眼皮,盯着某一处的草丛看。
“我想了想,看你是因为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亓秋野动了动,他有些后悔带任意初来这里了,他原本是为了让任意初开心的。
“这不叫患得患失,”亓秋野说,“我也不会不理你。”
任意初笑了笑,继续说:“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喜欢发呆吗?其实也不是喜欢发呆,就是整个人放空的感觉很舒服。那种状态下,好像什么事都与我无关了,我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一粒尘埃,看风吹过时飘动的树梢,屋檐下成群的蚂蚁,烈日里奔跑的孩子,傍晚小巷坐在摇椅上的老人……”
晚风不知从什么方向吹来,吹动了两人的发梢,任意初没有动,只是看着眼前的草丛也被风吹得摇曳,深秋其实是有些冷的。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空的,就好像只剩下一个躯壳。只有在放空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好像真正活着,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有意思。”
他停了一会儿,亓秋野没有说什么,任意初去看他的时候,见他坐在了一块休憩石上,他走过去,问:“有人问过你,如果可以回到以前,你想回到什么时候吗?”
亓秋野手中缠了根小草,绕在指尖玩弄,他说:“没有,不过你现在问我的话,应该是初中组乐队的时候。”
“嗯,”任意初坐到他身边的石头上,“你们都有想回去的时间,但我当时说的是不想回去。”
亓秋野停下了手中缠绕的小草,想去看清楚任意初脸上的神情,但光线很暗,这边没什么路灯,他看得不太真切。
“我很认真地想过,我不想回到过去,过去的我从来没有开心过。”任意初说着,转过脸来看亓秋野,却没想到亓秋野正看着他,视线就这样相交了,一时间谁都没有移开。
任意初带点腼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很羡慕你,朋友很多,家庭和睦,对谁都好,我没有的你都有,所以当你跟我说我们是朋友的时候,我挺惊讶的,我在想,哇,亓秋野愿意和我交朋友诶。”
“小初,”亓秋野打断了任意初的话,“你不用羡慕我,很多人想要和你交朋友,范林之前对我说,以前没发现,任意初这人真挺不错的,估计是因为你愿意给他讲题还特别认真。”
任意初听完,笑了笑,微低下脑袋。
“可能还是因为你吧,”任意初说,“在跟你熟悉起来之后,我总是觉得很快乐。”
亓秋野也跟着笑,说:“那以后我争取以后让你每天都快乐一点。”
“你发现这么多,难道没有发现你其实是一个内心很丰富的人吗?”亓秋野继续玩着草,说,“你什么都想做,只是因为你在大众的眼里是一个安静的人,所以限制了你自己,以至于交个白卷就怕我不理你。但是,任意初,你不用顾及这么多,想做什么就去做,你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任意初眨了眨眼,池中的月亮好像移动了位置,他说:“去游乐园吧,我没有去过。”
“好,”亓秋野站起身,“等我过了海选,我们去游乐园!”
任意初也跟着起身,捡起一块小石头,投进了池塘中,正巧砸在那轮明月上,水波一圈一圈漾开,月亮也变成了重影,被打散后又重新聚成一轮圆月,水面重归于平静。
“走吧,”亓秋野上手掐了一把任意初脸蛋,很快放开,任意初都没来得及反应,“不早了,回家。”
任意初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了:“你怎么总喜欢掐我?”
亓秋野不承认:“有吗?”
“好多次了。”
“你不知道自己这里看着有点婴儿肥吗?”亓秋野指了指任意初的脸颊的位置,“而且你现在不会条件反射躲开我了。”
任意初愣了一下,要不是亓秋野这样说,他自己都没发现。
他笑着说:“好奇怪哦。”
亓秋野也学着他语气:“好奇怪哦!”
最后两人又笑成一团。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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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秋野最近因为参赛的事,经常在家抱着吉他弹,有时候就弹一小会儿,有时候又在房间能弹一下午。陈侗作为一个家庭主妇,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频繁听见亓秋野卧室里传来吉他声。
这天中午,她喊亓秋野出来吃午饭,饭桌上随口问道:“你最近怎么又玩上吉他了?”
亓秋野动作不着痕迹,嘿嘿一笑,说:“我以前也玩啊。”
“你以前那是偶尔,”陈侗不吃他这套,说,“现在每天都弹。”
“我这不是来瘾了嘛,随便玩玩。”
陈侗知道亓秋野有多喜欢这些东西,当初刚上高中的时候,亓秋野还因为亓禛桦不让他玩而大闹了一场,离家出走好几天,急得她到处找,没想到这儿子倒好,逍遥快活在那个秘密基地住着,亓禛桦知道后差点把那间仓库收回,但最终还是以亓秋野妥协终止了。
陈侗给亓秋野夹菜,说:“还专挑你爸不在家的时候玩?”
“我这不是怕他把我吉他也收了吗!”亓秋野急了。
陈侗心知肚明,亓秋野是她儿子,说直接一点,亓秋野肚子里有几点墨水她一猜就知道,但她不像亓禛桦那样反对亓秋野玩这些,只说:“那你可注意一点,别让你爸抓住了。”
亓秋野一听,有些拿捏不准了,问:“妈,你不会告状吧?”
“我告什么状?”陈侗心道这个小没良心的,要告状还会来提醒他吗?
亓秋野警惕,说:“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陈侗睨他一眼,挺不屑的样子:“你可别告诉我,万一我告诉你爸呢。”
被反将一军,亓秋野吃饭都不能好好吃了。他在想,这事只要不让亓禛桦知道就行,告诉陈侗,说不定还能帮他打个掩护什么的,再一个,万一被亓禛桦发现,他还能让陈侗在亓禛桦面前帮他求求情。
亓秋野踌躇着,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先试探一问:“妈,我要是还想玩乐队,你什么想法?”
陈侗说:“你还是听你爸的,先准备高考吧。”
“可这也两不耽误啊!”
是不耽误,因为亓秋野本来学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你想干什么?”陈侗喝下两口鱼汤,见自己儿子戳着米饭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会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亓秋野“啊”了声,说:“有个乐队比赛,我……跟徐言他们报名了。”
陈侗筷子一顿,看着亓秋野好一会儿没有动,给他看得心里发毛。
“你这属于先斩后奏。”陈侗说。
亓秋野狡辩了一下:“原本不想奏的,你不是发现了嘛。”
“哦,我要是没发现,你打算什么时候说?”陈侗不看他了专心喝起鱼汤,“小心把你爸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