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养的徒儿,自然就应该帮他做事。
静玄看着自己的徒弟,就像看一只被他圈养的牲畜。
聪明的,就为他所用。
不聪明的,那就化作他功力的养料。
“师父,你不该这样对我——”在血肉分开的声音中,红衣僧人哑着声音泣喊。
声声泣血,带着温度的血肉还在跳动。
可静玄不为所动。
他将来自另一人的法力抽取,渐渐化为自身所用,而一切功成,原先在祭台挣扎的红衣僧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蠢货。”
静玄连眼神都不愿再落上一眼,他理了理僧袍,将尸骨一并埋在后山焚毁。
走出后山,他又是那个光风霁月,慈眉善目的灵隐寺住持。
只是寺中人不会发现,念慈僧人怎的不见了。
“你不该将其他人带进来。”
迎着静玄似要生吞活剥一般的眼神,法海只冷冷地回了几个字。
呵。
静玄刻满皱纹的脸上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万万没想到,他机关算尽,反倒百密一疏。
低估了他这冷心冷情的徒儿。
静玄尝试调动指尖,但是身后不属于他的法力犹如抵着他的一把剑,让他不敢轻易动弹。
看来他的徒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达到了一个强大的修为。
佛前灯的灯火不稳,光影在法海俊美的脸上变幻。
他浓密的睫毛微垂,在面颊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他比地上的哭泣佛像更像一个佛。
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未曾染上半分的人间烟火。
就应该这般高高在上,以垂眸示人。
这就是他想要的身体,他专心设计而完美契合的身体。
狂热与兴奋让静玄苍老面上松弛的肌肉忍不住颤抖。
一双眼更是妖异,几乎要现出不住的光来。
疯子。
真是疯子。
静玄不正常的目光让人感到胆寒。
薛青心下一跳,止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静玄嘴角咧开,猛地破开束缚他许久的法力,原本凝滞着的佛前灯开始飞速地旋转开来。
“既然不听话,那就都死——”地上的佛首眼下的泪痕越来越大,随着一声响亮的破碎声,整个佛首乍然破碎。
完完全全碎成了碎片。
静玄枯瘦的面上因为使用法力崩起了条条青筋,整个人就像狂化了一样看起来十分怪异。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慈悲的模样了。
甚至看起来都不像一个人。
反而像某种可怕的怪物。
他吸纳炼化的法力与妖力太多,太杂。
已经悄然间在他的身躯中进行了变化。
以至于静玄现在非人非妖。
薛青对着盛强使了个眼神,在法海抬手时,他们一起飞身迎上去。
第94章
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直至薛青醒来时,他还觉得自己陷在温柔又沉溺的混沌里。
薛青借着这点混沌,望着头顶安然的竹编屋面难得的小小发了一个呆。
大概是因为此时的岁月静好与前两日的遭遇对比太过强烈,所以才让这份美好显得不真切来。
薛青才眨了一下眼,就首先感受到身边沉稳的呼吸还有难以忽略的热度。
浸在熟悉的檀木香中,薛青舒服地眯了眯眼,只觉得自己都被这香味腌透了。
可是并不讨厌,檀木香总能让他感到心安。
在仅剩的一点混沌中,薛青没有选择就此起身,他反而在榻上转过身。
那檀木香就更浓了,浓到想让自己深深贴近。
就像沙漠中渴水的鱼,突然跃入大海中的狂喜与不敢置信。
——差点就要醉在其中了。
薛青抬眼,可是近在咫尺的面容安静无波。
向来淡漠冷静的凤眸此时紧闭着,浓密的乌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两片阴影。
连眉间一直鲜红的朱砂痣都黯了颜色。
自从灵隐寺那一事已经过去两天了。
可法海还陷在沉沉的休眠之中。
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薛青就这样窝在法海的身边。
尽管法海还在无归期的沉睡着,但是只要法海在这,他便不想离开。
他的目光从法海的眉间痣,一直描到男人发白的双唇。
眼神顿了几秒。
然后薛青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法海的唇。
宽松的青色衣袖随着他的动作自手腕滑下,直至堆在了他的肩头,露出雪白的一截手臂。
在嫩生生的青绿色中显得格外白皙莹润,隐隐的柔光镀上,就像一个绮丽而迷幻的梦。
只是手臂上突兀地留下了一块圆形的红色疤痕,似是还未完全恢复,是深红转浅的颜色。
——是上次在佛殿中被蕴含着法力的佛前灯砸到而留下的伤痕。
还未完全好全。
明明从灵隐寺中出来才两日,但处在这安定的日子中,薛青便下意识的也觉得那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日,静玄体内由多方修炼而成的法力蓦地发生了异动。
或许因果轮回间,身上所负孽债太多,终究会得到反噬。
“呃——”悬在空中千盏万盏的佛前灯火焰乍然剧烈燃灭,整个佛殿陷入了漆黑一片。
宛若久用生锈的机器卡顿了几秒,那佛前灯的火焰才勉强燃起,但是微弱的像是马上就要熄灭。
静玄的动作变得迟滞,如同没有蓄上力的弓箭。
此时薛青与盛强已经颓然无力,体内的妖力几乎要枯竭。
但他们不敢松懈,试图从体内压榨完最后的法力。
这是难得的机会和破绽,他们必须要抓住。
法海轻叩手中佛珠,从中释放出不尽的法力。
僧人长身直立,一身僧袍庄严高洁,他的唇中吐出佛语。
——仿佛是来度化世人。
正是这般云淡风轻一直从容的法海给了薛青和盛强咬牙坚持的底气。
然而直到尘埃落定,薛青才刚松了一口气,但是看上去强大不可摧的法海却骤然倒地。
“你怎么这么傻啊。”
什么都瞒着他不说。
薛青想到这,还是心中愤愤,憋着气伸出手指间戳了戳法海的脸。
只是面前的人仍然处在沉睡中,对薛青的小小“虐待”毫无反应。
要不是近日与慧源见了一面,薛青还不知法海背着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法海本身法力就因反噬的火莲而压制不住。
却还是不管不顾,哪怕透支自身也不管。
静玄身体的异动并不是突然而至。
原来一切都在法海的筹谋中。
薛青想,法海并不是不清楚静玄的意图。
只是……
薛青轻轻呼出了胸中郁结的闷气,他落在面前人睡颜的目光忍不住带上了点心疼。
只是不知道对于法海来说,救他于水火之中抚养他成长的师父,对他的这点施舍般的好,也不过是想要杀他取骨重铸金身。
法海得知的时候会伤心吗?
想到这,薛青握着法海手掌的手更紧了些。
房门响起轻叩两声,薛青从床榻下来,离开时还细心的将盖在法海身上的被角掖好。
他拉开房门,站在门外的是薛白。
因为之前的事情,薛白看向薛青的目光还带着下不去的愧疚。
要是那时她不着急着再进去钱塘城,青青就不会被那宁世子带走,更不会经历之后的事情。
她无法想象,若是青青不能安全回来,那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薛青对着薛白点了点头,他走出房门,将身后的房门关上。
“姐姐,怎么了?”
薛青走出了几步,问询薛白。
“青青,无双找了些大补之物,你体内旧伤未愈,先去再疗伤一番。”
薛白说。
薛青他们的伤势还需要再仔细疗养。
那日薛青和盛强扶着已然昏倒的法海走出破败的一塌糊涂的佛殿,才行了几步,便就难以往前。
他们实在是已经到了极点,仿佛只要再往前迈出一步,就会立刻死去。
以至于薛白和无双赶到时,看到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三个人,差点就要当场也昏过去。
尤其分辨出血染红青衫面色惨白的是自己两日未见的弟弟后,薛白直接腿一软,要不是无双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竟要直直地跪在地上了。
所幸三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薛白和无双将他们带回无双的住宅医治。
薛青虽然是三人之中醒来最快的一个,但他的伤势也并不轻。
若非薛白无双治疗及时,薛青一身的修为都可能因此被毁,打回普通的小蛇。
还好……
一切都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察觉到薛白的小心翼翼,薛青心中无奈,他知道薛白心中的自责与愧疚。
但其实他不怪姐姐。
毕竟这发生的事情,谁又能料到呢?
薛青跟着薛白走向另一个房间。
已经坐在那的除了无双还有一身绯衣的盛强。
“薛青,你啥时候醒的!”
一见到薛青,盛强便咋咋呼呼地站起来,伸出友手想狠狠拍一拍这位生死与共好友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