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Whisper of Cloud (千葉玥)
纲吉全部都理解,但一切因他而起。
若不是他,若不是安布洛斯活着并继续那些研究,也不会延伸出所有后来的可怕结果。
纲吉在情绪激动之下,击发一颗子弹就打在安布洛斯的脚边,差一点就会射中他,吓得安布洛斯腿软瘫倒在地,他上一次面临差点死亡的恐怖正是阿诺德给予的,所以这一生都不希望再碰见阿诺德,没想到这次又将他逼到死亡的在线。
「泽、泽田先生!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做那些——但我也是受到威胁,我受到安德鲁的威胁啊!!我只是个研究者,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的同伴,你所说的——」
「闭嘴!你不是受到胁迫!你是自愿那么做的!!你为了彭格列指环拿了多少人做实验,又害死了多少人!!」纲吉再次开枪打在对方的右肩上方,还是没有命中,但擦出一道血痕,吓得安布洛斯整个人缩成一团,「我必须…杀死你,这样才能够改变未来……」
纲吉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胆小如鼠的模样,难以抵抗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对方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手无寸铁,毫无抵抗之力,现在就可以轻易杀死他,但自己的手却怎么样也拿不稳枪,不断颤抖着,这并不是因为自己火焰用尽所以身体无力的关系,而是他没办法克制内心的排斥感与害怕——至今为止,纲吉从没有真正动手杀过任何一个人。
他又击发数枪,但就是无法命中,不断打到对方的周身的地板上,一个一个弹孔,对方吓得拼命求饶,但没有人救他,奇怪的是,斯佩多与阿诺德两人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一冷冷旁观,纲吉一时间甚至不晓得他们两人在哪儿,这个时刻只有他与安布洛斯,其他人都不重要。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纲吉?这和我当时做的状况不一样啊!』
『万一你没办法再回来的话该怎么办?就算成功了,那也——』
入江正一的声音突然浮现在纲吉的脑海中,仅剩下的同伴们很担忧他这一趟的旅行会带来不可挽回的结果,但他仍然执意要这么做,所以穿越数年的时空来到这里,就是要寻找杀害同伴的始作俑者,他怎么可以动摇呢?
如果没能杀了安布洛斯,如果没能够改变未来,自己到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
自己能够面对失败的结果吗?
但是,纲吉其实知道,他很害怕。
他或许曾有过想杀死某个仇人的想法,却没有真正动手过。
当那把死神的镰刀就握在自己手中,竟如此沉重且难以操控,他的手无法抬起,无法瞄准。
就在他脑袋一片混乱的同时,一只温热的手突然轻轻压住他的手指,纲吉空白一片的思绪突然恢复了色彩与温度,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右方,阿诺德站在他身后,手指轻扶纲吉颤抖的手腕,纲吉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来阻止他的。
「稳住,如果你想要瞄准你的敌人,就必须丢弃恐惧。」
阿诺德轻声说,那没有参杂任何情绪,纲吉听不出失望或者赞同,阿诺德只是轻轻握住他拿枪的手,让纲吉麻木的指尖重新找回了感觉。
「既然决定要这么做,你必须看着你要杀死的对象,清楚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结束生命。」他继续说着,然后将纲吉的手轻轻移动到安布洛斯的头,其实那就在纲吉的眼前,只是纲吉一直假装看不见般,不愿意去瞄准,因为他很清楚,只要瞄准头部,对方便会立刻死亡。
「不要颤抖,用双手拿稳你的枪。」阿诺德让纲吉的手指握紧,而纲吉的手确实不再颤抖了,他很清楚可以看见眼前他想杀死的人,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失手。
「现在你随时可以动手。」
阿诺德那句话在耳般响起,就象是无情的审判之槌重重敲在纲吉的心脏。
纲吉知道阿诺德做过许多危险的工作,当过军人,为了那些任务,他肯定是杀过人,但阿诺德并不是那种会滥杀的人,然而,纲吉还是对于那样指导自己的阿诺德感觉到了疏离的恐惧。
怎么能够…用那样温柔的声音,指导自己杀人的方法,不应该如此。
对于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纲吉觉得无比羞愧。
自己渴望着复仇,却连自身的恐惧与愧疚感都无法控制,希望有人能阻止自己。
当阿诺德不阻止自己时,他竟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抉择。
突然纲吉感觉到阿诺德的手指压动他的指尖,只要再下压一些,子弹就会发射。
就在那最后的一刻,纲吉突然抽回手,用力一甩,那动作大到把阿诺德给撞开,枪就这样飞出去掉在他们的脚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哈…啊……我…」纲吉大口喘息着,刚刚那一霎那,他的身体反射、排斥感、恐惧感盖过他的理智,就算知道自己必须杀死这个男人,他却没办法动手,「我不行…我没办法…我不想要那么做…」泪水溢出眼眶,滑落脸颊。
除了对于杀戮的恐惧之外,还有一种纲吉视为生命般重要的东西摇摇欲坠,纲吉感觉自己只要动手杀死安布洛斯,就会彻底失去,他将再也没办法找回他引以为傲的存在,他将懊悔一辈子。
纲吉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掌,闭上双眼。
『如果要我继承这种错误,那就由我,亲手摧毁彭格列。』
自己曾经对着自己发誓过,却被他彻底遗忘的承诺,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忘记了,到底是来到这个时空后受到冲击带来的后遗症所以忘却了,还是,在丧失同伴后就被自己给彻底埋葬,纲吉已经分不清楚了,但他现在清楚想起当初继承彭格列的觉悟。
他不愿意承接黑手党血腥的历史,彭格列的宗旨绝不杀戮抢夺——他成为了那样引以为豪的家族的首领,同伴们支持他的理想,所以直到最后也不曾选择与俄罗斯黑手党开战,直到一切被摧毁。
或许那的确是身为首领的错误决择,却也是他与同伴们思考出来的决定。
那种意志,怎能够被随意丢弃?
要改变悲惨的未来,肯定有比手刃仇人更好的方法。
看着纲吉甩开枪浑身颤抖的模样,阿诺德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快,反而是微微扬起嘴角,那表情非常微小以致于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手掌轻轻抚上纲吉的后脑,柔软的头发滑过他的指尖,感觉着纲吉因为哭泣而无助颤抖的身体,虽然纲吉看起来很难受,那其中有着不甘心,或许还有自责,但肯定也包含着解脱。
斯佩多看闹剧似乎也告了一段落,轻忽一口气,安布洛斯看来已无心反抗,于是收起幻觉火焰,接下来只要从对方口中逼问出彭格列指环的下落就足够了,至于该怎么处置这个男人,还要看俄罗斯黑手党与彭格列的最终决议。
「我们该带着这家伙尽快离开。」斯佩多说,他没忘记阿诺德已经通知伊凡柯夫的事情,他可不想被误当成是安德鲁的同伙,毕竟,俄罗斯黑手党的人可不认识他们这几个人的脸。
纲吉有些失魂落魄地站稳身体,他不再想杀死安布洛斯了,但他想着自己应该把对方给带回去,交给Giotto或者伊凡柯夫去决定最终的处置,他必须再确认一次,或许抓到安布洛斯就已经足够改变未来,只要让安布洛斯再也无法进行那些研究,只要让俄罗斯黑手党与彭格列交好,未来两个家族就不会因为矛盾而发生争斗,他的同伴或许能够得救。
「你能够走动吗?」
「可以…」纲吉有气无力地说,却一头撞在阿诺德的胸口,「…抱、抱歉…阿诺德……」
「别勉强自己。」阿诺德的手轻抚上纲吉的脸,纲吉感觉到那温热的掌心时,又有想哭的感觉,但他忍耐住那种强烈的冲动,「我可以背你。」
「我没办法杀他,这样做是正确的吧。」纲吉低垂着头喃喃自语,他希望阿诺德可以告诉他答案,「我这么做,不是因为自己无聊的坚持或理想而选择牺牲他们吧。」
「你的同伴会那么想吗?」
纲吉摇摇头,他知道,死去的同伴们也不会这样想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阿诺德那简单的问句填补了他内心的不安,他轻抓住阿诺德的手臂,靠上对方的身体,感觉全身都失去力量,好像已经将所有体力燃烧殆尽。
「没有时间了,阿诺德,把那小子带走吧,这家伙我会处理。」斯佩多打断他们的对话,催促着。
阿诺德也同意斯佩多的想法,想带走纲吉的同时,他看见那把被纲吉扔掉的枪,幸好纲吉没有任何一发子弹打中安布洛斯,纲吉本身就不想要杀死任何人,纲吉太过勉强且固执地去相信杀掉安布洛斯可以改变一切,却超出了所能承受的范围。
阿诺德弯身去捡起那把掉在脚边的手枪,却在他起身那一刻,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强烈杀意,他挪动自己的身体,却仍感觉疼痛穿过他的胸口。那发生得很快,起初白色的衬衫上冒出一小块鲜红,他低头看去,锋利的刀尖凸出他的胸口,稍稍偏离了心脏的位置因此很靠近左手臂,随后对方拔出刀,原本被刀身堵住的伤口立刻涌出大片鲜血,一瞬间染红他的衬衫,身体也不稳地往前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