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后,赵寒藏仍未归来,瑞德也没有被时空洪流带走,周夫子只能回到房中继续注疏作传,瑞德除了每天去看看晏青之外,还霸占了晏青的乐只居,默写整理他所记下的侦破案件。
第十六个年头,镜湖边的腊梅已经长得遒劲老迈,大雪纷纷,覆在香气四溢的腊梅花上,疏影横斜水清浅,赵寒藏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晏岁山。
他的身量和脸庞完全长开了,眉目中也多了几分深沉,脸上带着伤,身上带着风尘仆仆,仿佛一块经受风刀霜剑的坚铁。
见到瑞德时,他露出一个笑,说:“东西找全了,我明天就开始炼制,还需要三年时间。”
瑞德见到赵寒藏那一瞬间的激动在此刻熄灭了一些,但能看到小白龙安全回府就已经欣慰无比了。
十六年里,玄英不打坐时,偶尔回去偷晏青酒窖里的藏酒来喝,有时候醉了,一边高唱着“仙人疏恍惚,未若醉中真。”,一边用昆仑东海之险恶,凤凰之凶猛来恐吓瑞德和周夫子。
又得是三年,瑞德叹了口气,只能继续等下去,十六年都等过来了……
可天不遂人愿,时间还没有走到一半,时空洪流带走了瑞德。
——
瑞德落到这个新的世界时没有昏迷太久——他一头撞上了钢板,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他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怀疑自己这一撞出现了脑震荡,温热的血从额头上的伤口涌出来,盖住了右眼,剩下的左眼帮瑞德看清了他所处的空间。
身后的铁门上有一扇圆形的舷窗,这是一艘航行在辽阔碧海之上的钢铁巨轮,脚下踩着深红色羊毛长毯,是欧洲复古风格。
他回到近代了?
瑞德模模糊糊地想,他也不知道近代晏青会在什么地方游荡,但总之会在这艘船上,他扶着墙壁朝着传来喧闹和灯光的方向走,忽然之间推开了一扇门。
衣香鬓影,琴声笑语从断断续续的嗡嗡声变成了实质,一股脑涌进瑞德的脑子里,一瞬间头晕目眩。
再加上人群中间那个熟悉的面容,他无意识地忽略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中穿着体面的宾客们对于一个满头鲜血、衣着奇怪的闯入者的议论和尖叫。
瑞德踉跄着朝晏青冲过去,惊讶的宾客下意识地给这个奇怪的人让出了道路,不想把衣服沾上血渍或是可能的污迹,而宴会厅中的侍者注意到了一场情况,立刻为了过来想要拦住这个误入头等舱的怪人。
一个侍者拉住了瑞德的手臂,瑞德身体一歪,仍旧坚持着向前冲,在晏青听到声音转过来时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
“晏先生,抱歉,我们这就带走他!”侍者连忙道歉,几步上前来准备把瑞德从晏青身上拉开。
瑞德死死拽住晏青的手臂,系着流苏的玉佩在腰间晃荡,释出不少熟悉的灵力气息,还有这身古意的打扮,让晏青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拦住了侍者,“这是我的朋友。”
“可是,晏先生,这……”
“他喝醉了,我带他回房间去。”
侍者仍有疑虑,面对固执的晏青,别无他法,“好吧,需要我为这位先生请医生吗?”
“不用了,我会处理。”晏青向侍者点头示意,扶起扑在他怀里的瑞德,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别哭了,你能自己走动吗?”
瑞德站直身体,被晏青一路扶出了忽然安静下来的宴会厅,回到了晏青在头等舱的客房。
晏青扶他坐到皮沙发上,起身想要去找医药箱,却被瑞德拽住西装袖口,他一路都紧紧地牵着晏青,就像是害怕他消失一般。
晏青轻叹一声,在瑞德面前蹲下,他在路上查看了瑞德身上带着的那块具有自己力量的玉佩,知道了不少事。
看着瑞德的样子,也不去找医药箱了,抬手覆在他额头上的伤口处,用灵力治愈了额头上的伤痕,又从西装胸前的口袋中掏出手帕给瑞德擦干净脸上的血。
“没事了,你在这里很安全。”
瑞德快二十年没见过活着的,会说话的晏青了,眼前人开口的近代英语声调竟让他觉得陌生,但眼中温和的神色却每每相似。
他擦干净脸上的血和眼泪,晏青见他情绪平复下来,便坐到瑞德的身旁,“不要担心,子皞制作的躯壳很成功,他会活下来,你瞧,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晏青在瑞德的晏青晃了晃手,室内的灯光给他纤细的手指镀上一层光晕,仿佛透明,和他现在的面容一样格外精致,连眼睛都在光下泛着补天石特有的淡淡金光。
瑞德仍旧紧盯着晏青,没有回话,晏青继续道:“你已经很累了,先换身衣服休息一会,房间里还有浴缸,可以去泡个澡,然后休息一会。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用我的卧室,过一会到晚餐时间我叫醒你,好吗?”
他被晏青安排着完成了一系列工作,最后一头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时,伴着航船微微的摇晃,他几乎立刻入睡。
在醒来时,听见卧室外的休息室里传来隐隐的谈话声,是中文,拿到声音有一丝隐约的熟悉,瑞德走出去一瞧,没想到真是个熟人。
坐在晏青对面的人是布兰奇·慕,瑞德曾经在BSU的审讯室里见过这个东方人,除了穿着打扮,几十年后的他看上去一点没变。
慕柯本就在沉默无言之中,听到声音,敏锐地抬头看向站在卧室门口的瑞德。
瑞德忽然有一种灵魂被看穿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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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看小黑
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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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慕柯,”晏青给瑞德介绍道,“算是……我的学生吧。慕柯,这位就是从异世来的斯潘塞·瑞德。”
慕柯抿着唇,面无表情地对瑞德微微颔首。
“你好,慕先生。”任谁对上陌生人这幅表情,多少都会有些尴尬。
晏青在瑞德走出来时正好结束了和慕柯的对话,虽然几乎全程是他单方面叨叨叨,此刻,他拿过放在一旁的一套新西装走向瑞德,“你之前那一身衣袍恐怕不适合眼下的情景了,我去找船上的裁缝要了一套新衣服,不过时间紧迫,我只能估摸着你的身量买了一套成衣,你先去试试看,还有鞋。”
晏青把西装交到瑞德手头上的档口,越过晏青的肩,瑞德看见慕柯一言不发地起身独自离开了晏青的套房。
“慕,他……”
晏青看了一眼被反手关上的房门,随意一笑,“小孩子容易闹脾气,还请见谅,一会吃晚餐的时候他会过来的。”
果然,在晏青带着瑞德走入餐厅时,慕柯已经坐在一张圆桌旁,桌上摆着三副餐具,前菜已经上桌。
慕柯一身笔挺西装,举止严乎礼度,只不过脸上紧绷,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但晏青似乎不在他的冷气攻击范围内,或者说,晏青根本不在乎慕柯身上散发着的冷气,眼里带笑落座,还询问了瑞德几句这里的菜式是否符合胃口。
瑞德四处辗转多年,对于食物的接受度大大提高,再加上船上提供的都是西式菜品,他没什么可介意的,谢过晏青后拿起久久未见过的刀叉用餐。
“现在是什么年份?”瑞德一边吃,一边问。
“1934年。”晏青回答,“这个年份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每一个年份都有大事件。”
晏青对于他的回答微微一笑,看来瑞德已经掌握了一些关于时空穿梭和预言的禁忌。
“这艘船开向什么地方?”
“弗吉尼亚号从伦敦出发,跨过大西洋到纽约去。”
“你一直住在船上?”瑞德发现船上的那间房间又长期使用的痕迹,船上的工作船员看上去也对晏青和慕柯分外熟悉,连乐队的小提琴手在路过时都和慕柯打了个招呼,虽然没得到非常热情的回应,但慕柯的确准确的念出了他的名字。
“有一段时间,不算太久,”晏青切开一块烤鳕鱼肉,“主要是带玄奴四处逛逛。”
瑞德闻言又把慕柯上下打量了一遍,他面色清亮,五官轮廓锋利,唯一能和玄字扯上关系的就只有他的黑色双瞳,还有一头漆黑的短发。
“玄奴不是人类。”晏青看着他的目光解释道,“但现在也要像人类一样饮食休息,唉,我还担心以后若是哪段时间没在他身边,他自己怎么过日子。”
晏青的语气如同一位担忧无奈的老父亲,这和他对赵寒藏的严师态度大不相同,他对慕柯似乎没有太高的要求,过好生活就够了。
瑞德顿了顿,说:“应当是几十年之后,他就开始独自生活了。”
慕柯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注视着瑞德,静候下文,晏青微微睁大了眼睛,“几十年后我就放他一个人走了?”
“我不确定具体时间,”瑞德迟疑地说,“但他一个人过得不错,除去他的‘工作’,慕的生活很正常。”
听后晏青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身边两人没有交谈的欲望,也安静下来,半晌,晏青回过神了,望见慕柯又转而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哑然失笑,“总不会是我把你扔下了,乖,吃饭。”